➤回想2016年4月份,车辙君有机会参观位于广州的广汽菲克工厂,见证Jeep自由侠的下线。在那次活动上,我亲眼见到FCA首席执行官塞尔吉奥·马尔乔内(Sergio Marchionne),如今要在“首席执行官”前面加上“时任”这两个字。
此前,我用调侃的语气写过几篇文章,说马尔乔内又不给蒙特泽莫罗面子啦;蒙总坚决表示法拉利不会电气化,结果拉法诞生了;坚决表示不会推出SUV,结果马拉内罗正在研发Sport Utility Vehicle;这个看上去并没有60岁的和蔼老人,一直在用“粗暴”的方式管理FCA。
图|塞尔吉奥·马尔乔内
毕竟菲亚特和克莱斯勒的联盟是他毕生的心血,中国则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市场,自由侠是广汽菲克国产的第二款车型,经历过南京菲亚特的惨痛教训,马尔乔内太想把FCA重新带回中国市场了,此处的“带回”,是指占有一席之地。
时隔两年,早就忘记他说过什么,却清晰记得当时的情景。和众多品牌的发布会不一样,没有西装三件套,没有激情的散步演讲,他依然是熟悉的黑色毛衣,双手撑在讲台上面,身体保持不动,脑袋跟着眼睛转动,反正是用最省力的方式,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
不过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自由侠上面,反倒在想,这个一手建立FCA帝国、力压董事会,硬是给法拉利拨款的男人,到底要经历怎样的事情,度过多少个失眠的日日夜夜,才能站在那个位置。
虽然我和他之间只有不到100米的距离,但是我明白一点,自己永远不会站到那个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人堪称黑洞,总能吸收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调侃归调侃,他确实自带万有引力。
老船长下船了
可惜我再也没办法调侃马尔乔内了。
6月26日,马尔乔内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他参加了向意大利宪兵队的交车仪式,当天还发表一个简短的演讲,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宪兵军官,从小就给他灌输诚实、纪律、有责任感和勇于服务的精神。他曾经说过,FCA给他带来一种莫大的责任感,他出生于亚平宁半岛,心中肯定怀有振兴菲亚特的远大理想。
图|当天的交车仪式
不久,FCA发表声明,他到医院接受右肩手术,并且出现手术后的并发症。从7月20日开始,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必须要依赖呼吸机,才能延续最后一丝气力,医生试图减少镇静剂的剂量,帮助他脱离呼吸机,结果没有成功。
7月21日,FCA宣布马尔乔内“无法回到工作岗位”,这位掌舵14年的老船长终于下船了,然而故事的结尾,他没能亲自昭告天下,就这样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Jeep和Ram品牌的领导者Mike Manley出任FCA首席执行官,Philip Morris烟草公司(旗舰品牌是万宝路)的首席执行官和法拉利董事会成员Louis C. Camilleri出任法拉利的CEO,这个消息一出来,FCA和法拉利当天的股价分别下跌10%和7%。
图|Mike Manley让Jeep在全球打出了名声,并帮助菲亚特在亚洲立足
马尔乔内曾经希望在手术后,早早离开医院,甚至安排了7月初的日程。等到7月22号,却被送进瑞士最大的医疗中心之一,在苏黎世大学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三天后,宣布不治身亡。
正如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位大佬一样,马尔乔内也有自己的标志性符号:一身黑毛衣和裤子,随身携带大量香烟和浓缩咖啡,常年在菲亚特和法拉利总部的意大利、FCA的英国以及克莱斯勒的美国之间来回奔波。过去是,停也停不下来,现在是,永远停下来了。
“领导菲亚特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
曾经在2008年,马尔乔内在《哈佛商业评论》发表过一篇名为《菲亚特的彻底转变》的文章,他诚实写道,四年前的菲亚特,就是一个笑柄,每天翻开意大利的报纸,引入眼帘的报导全是:菲亚特缺钱、新车失败和工厂罢工各种负面新闻。
2003年的菲亚特可谓是风雨飘摇,创始人的孙子Giann Agnelli在1月份过世,同年亏损高达70亿美元,这个无人问津的品牌接近于破产边缘。那时的马尔乔内是一位会计师和职业经理人,他在2003年5月进入菲亚特管理层,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进入汽车行业。
不到一年,Giann的弟弟Umberto在2004年5月由于癌症过世,一时间,阿涅利家族的菲亚特出现权力真空的状态,于是在同年6月份,任命马尔乔内这个外人作为菲亚特的新任CEO。
图|马尔乔内和Giann Agnelli的选择继承人John Elkann ,后者在2010年替代蒙特泽莫罗,担任菲亚特主席
由于菲亚特是一个错综复杂、办事冗杂的家族企业,难免有权力的争夺和暗涌,再加上销量不济,三年换了四任CEO,第五任CEO的马尔乔内决定收拾这个烂摊子。
面对这种企业,马尔乔内坚信改变是唯一的出路。在意大利都灵的菲亚特总部,他的四楼办公室中,贴有一句毕加索的名言—“Every act of creation is first of all an act of destruction”,每一次伟大创造都源自一次破坏。
图|菲亚特Panda
所以他上任之后,不管任何流言蜚语,立刻瘦身管理层、大面积裁员以及任用新人,更是把推出一款新车的时间从4年缩短到18个月,一系列动作惊动了当地政客和工会,引发不小的争议,却换来菲亚特的高效率工作和最重要的东西——利润。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Panda在2004年获选为欧洲年度之车,Punto创造出又一个销量纪录,菲亚特在2005年扭亏为盈,到2007年便实现20亿美元的盈利。在今天看来,这一切都是成就FCA的基础。
图|菲亚特Punto
从菲亚特到FCA,从中等规模到世界第七大
马尔乔内并不满足于欧洲市场的成就,他想要达成600万辆年销量的目标,仅凭一个菲亚特肯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刚好在2008年,全球爆发金融危机,昔日的“底特律三巨头”也难以招架,福特干脆自断手足,通用和克莱斯勒沦落到申请破产的地步。
面对通用和克莱斯勒这两位嗷嗷待哺的孩子,当时的美国政府决定舍车保帅,放弃小规模的克莱斯勒。当时的克莱斯勒属于瑟伯罗斯资本管理公司,由于连年不利的发展,基本耗尽所有的资源和前景。
马尔乔内瞄准这个机会,在2009年开始出资收购克莱斯勒,后来还不花一分钱,用技术换取政府手中的股份。对付克莱斯勒,他使用相同的手段,解散原来的高层,全部大换血,在外界看来这是一次赌博。
图|克莱斯勒300C
在马尔乔内的世界观中,菲亚特和克莱斯勒想要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有时候必须做出激进的改变,稍有迟缓的动作,便存在更大的风险,有时候不如赌一把,所幸这两把他都赢了。
最终在2014年10月,菲亚特完成100%的收购,组成FCA联盟,FCA的股票正式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FCA也成为世界上第七大的汽车制造商。尽管平时黑一黑FCA的质量问题,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把两个一度濒临倒闭的品牌,成功从悬崖边拉了回来,通过重组汽车业务和分离资产,将公司的价值提高10倍以上。
不仅如此,FCA可以说是马尔乔内的试验地,他有一个终极梦想,那就是全球汽车一体化。他在2015年发表过一篇名为《资本瘾君子的独白》的文章,副标题是《业内人士对行业利润的补救方法》。
因为马尔乔内是一名职业经理人,并非机械专业出身,他看重财务报表,讲究效率和利润,为资本服务,所以他认为现有的车企效率低下,总是在研究相同的复杂科技,没有最大化限度利用资源,也没有收获对应的利润。
为此,他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合并,如果车企分别承担40%至50%的开发成本,每年的收入会增加25至45亿欧元,马尔乔内在当时努力推动和通用合并,表示双方的合作足以削减数十亿美元的开支,问题是通用不为所动,时任CEO Mary Barra多次拒绝他的请求,最终这个超级车企的计划也不了了之。
图|前排左一是通用CEO Mary Barra,左二是特朗普,右三是福特CEO Mark Fields,右二是马尔乔内
或许法拉利在今年夺冠,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在管理法拉利的时候,马尔乔内的那一套数据理论和时任法拉利CEO蒙特泽莫罗发生不小的分歧,后者想要保持法拉利的稀缺性,即使一年收到再多的订单,也要把产量控制在7000辆左右;前者不愿意了,想要把销量提高到1万辆,还要尽快推出SUV,进一步扩大利润。
到2014年,两者的矛盾达到不可调解的地步,何况法拉利车队在2008年之后,再也没有成为F1的年度制造商冠军,蒙总在法拉利上市之际,正式宣布卸任法拉利主席,从此结束自己在跃马的23年时光,马尔乔内在这场内战中获胜,带领法拉利继续前进。
图|蒙特泽莫罗和马尔乔内
不过这两年的法拉利,终于有对抗奔驰的实力,而且他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F1的可看性。本来FIA准备在2020年颁布新规则,使用更廉价的发动机,马尔乔内表示如果实行,法拉利便会退出F1,也会和索伯取消合约,不再提供发动机,连奔驰的商业总监沃尔夫也告诫F1的新东家,不要再激怒法拉利。
即使马尔乔内表面上只看数据,不讲人情和情怀,不过他对法拉利一直是真爱,车库有599 GTB和恩佐,偶尔还会到法拉利自家的Fiorano赛道跑圈,无论跃马要拿多少钱去烧,他总会努力满足对方的要求。
其实他计划在今年年底或明年辞去FCA的职位,然后到2021年才辞去法拉利的工作,或许他心中还有一个扩大法拉利规模的计划没有实施。
最终
在多数人的评价中,马尔乔内是一个冷血、强硬的领导者,面对利益,可以解雇功臣和老人,但是他又把FCA和法拉利称作“家”,一直不放心这艘刚成型的小船单独去闯荡。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在6月初的公司战略会议,公布了FCA的下一个五年计划。
菲亚特大概会退出中国和美国市场,把精力和资源放在欧洲和巴西上面;蓝旗亚和克莱斯勒或许会等来倒闭的一天;玛莎拉蒂和阿尔法·罗密欧将会合并;道奇保留皮卡主力,缩减其他产品线;Jeep是重点培养对象,争取在2022年实现销量翻倍。
图|Jeep的五年计划
关键是Jeep、阿尔法·罗密欧和玛莎拉蒂的新车计划,Jeep主打中国和美国市场,计划推出至少9款全新或者改款车型,阿尔法则是7款新车,有两款是复活的8C和GTV,玛莎拉蒂迎来6款新车,包括一款中型SUV和终于量产的Alfieri。
马尔乔内把这一切事情交代完后,犹如一根蜡烛,燃烧到最后一刻,终于熄灭了。
一段14年的传奇故事戛然而止。
图|在执掌菲亚特之后,马尔乔内很少穿西装和打领带,这是在6月1日的投资者大会上,FCA终于还清债务且实现盈利的时刻,打领带说明今天是快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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