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湃观察 | 为什么说，汽车定制化是一个伪概念？

总编 | 张克环

编辑 | 林晓娟

作者 | 桑田

来自汽湃（GREATAUTO)的报道

关于未来汽车生产和销售的模式，被许多书籍和影视作品描绘成这样一幅画面——通过电脑或者手机，人们能够最大程度地决定一辆汽车的动力、配置、外观，在通过互联网下单之后，这些参数被送到高度自动化的工厂之中，新车被100%按照消费者的意愿制造出来，然后送到消费者的家门口……

这一幕看上去很美，但或许永远不会成为现实——至少，不会成为大多数人生活中的普遍事实。

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关键词正是“定制化”，一个在汽车行业已流传多年的伪概念。

再高度的定制化，

永远解决不了所有消费者的问题

早在20年前，丰田等厂商就开始推进柔性生产的概念。2008年，当时的“广州丰田”（后改名广汽丰田）就在推出Yaris雅力士的同时，推出了国内第一个“网络选配预定系统”。

然而在当时，广汽丰田这“定制”只是一个概念。消费者在网上进行的外观定制更像是一个游戏，通过外观改装之后，将个人和车辆“定制”信息发送到附近的4S店，促成更精准导流。消费者并不能在生产之前就决定自己的爱车外观，而依然只能到4S店买“现成”的。

定制化的产生，其根本在于消费者对于汽车产品的不满意。无论一辆车是什么品牌、售价高低，对消费者来说，总会觉得它有未尽如人意的地方。一部分人可能会觉得它动力不够，另一部分人或许认为它空间不够宽大舒适，还有人可能会为科技配置而纠结。

定制化的出现，其目的正是为了迎合消费者的挑剔心理。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我们就给你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想要什么动力，给你自己选择的权力；想要什么样的配置，也可以自己取舍；至于车身颜色、进气格栅的样式、轮毂的大小这些细节，更可以完全听消费者的。

消费者可以尽可能选择自己想要的，如此一来，就能够解决所有痛点？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所谓“人心不足”，作为生物，人性决定了人类很难真正被满足——再完美的产品，人们总是能挑出它的毛病。更何况，汽车制造商所给出的定制化，永远不可能是100%的定制化，只不过让消费者做几道选择题，而出题人永远不可能是消费者，而依然是汽车制造商。

就拿当下中国品牌中定制化程度最高的上汽大通来说，可以让消费者自行选择发动机是柴油还是汽油，可以在适时四驱和分时四驱中做选择，甚至可以让消费者选择要不要天窗，是要普通天窗还是全景天窗。但是，能够选择的动力，始终只有那几种，消费者永远不可能让上汽大通给自己的车换上法拉利的发动机。

而且，至少在当下而言，主机厂提供的定制化总有一些限制存在。比如上汽大通D90这款车，如果选择了2.0T双增压柴油发动机，在驱动方式上就只能选择两种四驱，而没有了后驱的选项；而如果选择2.0T柴油发动机，就只有后驱一种可以选择。换句话说，至少在动力总成这件事上，上汽大通并没有达成真正的定制化，只不过把不同动力总成的搭配，从“事后”在4S店选择现车，摆到了通过手机电脑下定单的“事前”。

这其实不难理解，定制化显然无法逃避一些工程上的难题。即便如今大多数汽车工厂已经导入了柔性化生产和模块化平台的概念，可以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制造差异巨大的产品，但必定有一些消费者无法通过电脑或者手机屏幕看到的限制存在。就拿发动机与变速器的调校来说，看似一个简单的下拉菜单的选择，其背后需要长时间的人力物力作为基础。

最大的问题只有一个：钱

于是，最大的问题浮出了水面。一个字：钱。当然，也可以用两个字来表达：成本。

比如车身的颜色，对于上汽大通这样大规模生产的家用车来说，显然不可能无穷尽地准备车身油漆的颜色数量，所以只能提供数量有限的几种选项，就算你要选择的是几种较为“高级”的搭配，价格也只会高出数千元。

换到保时捷，以Panamera为例，不用加钱的普通颜色就有十余种；多给6万元，还有数种“特殊颜色”可供选择；如果你愿意掏出13.6万元的高价，德国人甚至可以按照需求专门为你定制纯色漆颜色——只不过，等待的周期需要至少增加半年。

相比上汽大通，保时捷的定制化程度高多了不是吗？但这还不是极限，以Bespoke高定为卖点的劳斯莱斯，可以在外观内饰上满足购车者几乎能想到的所有要求。车身镀金镶钻都是可以的，Money talks！

发现问题之所在了吗？妨碍汽车定制化的不是市场，更不是技术，而只有钱！决定“个性”的，永远都不在于人们的想法，而只在于钱包。50年前，几乎全中国都只有蓝绿两色的衣服，而现在大街上的人们身着五颜六色，就是这个道理。

定制化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其实就是个性化。正因为消费者千人千面，存在不同的个性，所以才对汽车的动力、配置乃至车身颜色有不同的要求。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有钱的人才能有“个性”——人人都厌恶撞衫，没钱的我只能在优衣库里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有钱人可以靠选择昂贵的Zegna和Burberry来最大程度避免撞衫，只有真正的土豪才能够通过伦敦或者米兰的裁缝来为自己量体裁衣，才能永远不撞衫。

汽车同样如此，一个年产能几十万的汽车工厂，永远需要为成本考虑，绝不可能像劳斯莱斯那样精工细作。更重要的是，对于生活中精打细算节约每一分钱，只为购买一辆“买菜车”的普通消费者来说，汽车的“价格”或许是比“性格”重要得多的东西。

这也正是“定制化汽车”在当下并没有成为绝大多数消费者的选择之重要原因。依然以上汽大通D90 Pro为例，我们比照同样的配置来“定制”一辆车，定制方式的价格与固定配置的车型指导价相同，但无法忽略的事实是，如果到4S店购买现车，有着各种优惠和赠送存在的可能。且不论所谓“定制”依然可以通过到4S店作选择来达到同样的目的，还能够节省定车需要等待的周期，对于绝大多数消费者来说，这几千到上万元的差价，就比定制能够张扬的“个性”重要多了。

高度定制化的上汽大通D90，月销量不到千辆，不到保时捷的十分之一。而这个市场上卖得最好的是什么车？是完全不拿定制化当作营销手段的大众朗逸、日产轩逸。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我们并非没有定制化的需求，而是不认为那一点点个性有那么值钱——保时捷座椅上的一个暗花就要好几千元，对于为了买苹果还是安卓手机都要纠结的我们来说，那绝对不值。

定制化，

不是汽车行业的未来

定制化其实早已有之，它并非先进技术的代表，而是属于旧时代的产物。在100年前汽车方兴未艾之时，几乎所有汽车都是定制化的。劳斯莱斯说，它的产品每一辆都是不一样的，这绝不是吹嘘，而是事实——用手工打造出的产品，在标准化程度上不可能与工业规模制造相比。

而当下语境中的汽车定制化，其实是基于互联网的定制化。在计算机和互联网技术成熟后，消费者可以远隔万里之外进行定制，且减少了手工记录誊抄，信息准确性也大为提升。这才让量产车型的高度定制化成为可能。

每一个时代的人们，似乎都觉得自己所处的时代是社会变化最为剧烈的时代。然而事实的真相是，汽车的生产制造和销售，自从福特T型车之后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变化——从流水线上被制造出来，送到经销商手中，再通过讨价还价最终走进千家万户，这依然是汽车行业的主链条。

早在十多年前，福特等国外厂商就已经提供通过互联网定制汽车的服务。但即便在欧美这样更张扬个性的地方，绝大多数消费者依然不是通过手机下单买车，而仍然与父辈一样，到Dealer（经销商）那里面对面砍价、面对面买车。

保时捷和劳斯莱斯提供高度定制化选项，但汽车定制化这件事，永远不会因为保时捷和劳斯莱斯存在而成为普遍现实。正如同改变人类历史的，永远是普罗大众，而非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

当年，为了便于装配，降低生产成本，福特T型车只提供黑色车身，消费者希望福特开发更多样化的车型，固执的老福特只回复一句话：“我不管你们喜欢什么车，我只生产T型车！”最终，改变汽车工业历史的，是大规模标准化制造的福特T型车，而不是至今还在靠手工敲敲打打的劳斯莱斯——毫无个性，但价格便宜、性能可靠的福特T型车从面世到停产，一共卖出去超过1500万辆；而执着于定制化和高级感的那些英国高级品牌，早已纷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即便贵为劳斯莱斯和宾利也只能靠大规模生产的德国汽车来救命。

有人或许会展望未来，当汽车制造更加自动化、模块化、规模化之后，是否有可能在成本可控的条件下，达成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呢？

就像在这个视频中PSA所展望的那样，从技术上来说，或许是有可能的。对于模块化的汽车平台，从轴距到动力的改变都变得简单了许多；而如果未来汽车以纯电动为主要动力，对燃油车来说十分重要的发动机、变速器标定也将大幅简化；再加上人工智能的进步、3D打印技术的进步，由消费者自定车身尺寸、外观甚至动力参数，智能化无人化的汽车工厂自动生产出车辆，在100年甚至50年后都大有可能。

然而这样的想法，其实依旧停留在如今的时代，就像给19世纪的马车配上GPS导航。如果汽车行业已经达到那样的技术水平，则自动驾驶技术也早已不存在障碍。一旦真正的自动驾驶技术得到完善，人类的出行将面临天翻地覆的改变。试想一下，低廉便捷的无人出租车可以做到随时随地召之即来，比如今遍布大街小巷的共享单车还要方便，汽车的动力和外观还重要吗？还有多少人会把汽车当成重要的财产，甚至需要用它来彰显个性呢？

事实上，随着工业技术的进程，汽车的个性将最终被抹平，而非更加张扬。几乎任何一种工业品都走过了这样的历程：远如民航客机，随着麦道11和波音747的老旧退役，尾吊布局、三发布局、四发布局都开始消亡，翼吊双发布局几乎已经一统天下；近如手机，多年前的直板机、翻盖机早已不见踪影，自从iPhone诞生后，所有的手机都长成了大同小异的模样。

汽车也是如此，不信回看50年前、20年前的汽车，汽车的外观是变得越来越多样了，还是似曾相识的撞脸越来越多？

随着未来技术的发展，汽车早晚都会长成一个样子。“定制化”永远都不会成为汽车行业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