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陇 东 向 东
(2012.9.24~10.3)
兰州 — 定西 — 会宁 — 静宁 — 庄浪 — 华亭 — 安口 — 崇信 — 泾川 — 灵台 — 镇原 — 西峰 — 宁县 — 合水
2009年的甘肃陇中陇南摄影之行,是艾瑞克第四次来到中国。但那次旅行差点走不下去了,问题出在我当时认为艾瑞克想要拍摄的中国传统文化,是我们一直以来视作代表中华文明传统精华的名胜古迹。由此,我设计了一条以西北名胜古迹为主的摄影路线,这也是我们摩友至今通常的摩旅出行线路。
从兰州一出来首先就去了临洮的秦长城西起点,我还想着叫人家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是中华悠久历史,让他看看在法兰西地面上还是只有四处打猎惦记吃肉的原始部落时候,咱中国就已经是万里长城永不倒了。
没成想我自豪地带他到了那里,他却一点激动的意思也没有,接下来到了其它名胜古迹也是如此。经常是我让停车下去的地方,他转了一圈以后无动于衷。而他示意停车的地方,在我看来平淡无奇,无甚可拍。
就这样,从兰州一路到了天水,等去了著名的麦积山石窟后,他再也忍不住了。晚上在宾馆里,他主动提出要和我谈谈,并让时任法国驻华使馆文化参赞的柯荣大姐当翻译。
艾瑞克首先很有礼节地对中华文明表示认可赞赏,然后用名胜古迹来阐述他对传统文化的认知。一开始我还不太服气,他说他需要看到人的存在,我心想哪个名胜古迹不是人造的?他又说那些庙宇建筑是过去的历史,没有人的生活在里面。我心想现在还能在里面生活的那是和尚道士!
可接下来的谈话中,让我一下开悟的是他的举例:比方说文化是河水,那些文物古迹是河床。如果没有了河水,我们只是留下了河床,那还剩下多少意义?文化不仅是文物标识和文字记载,更重要是文化在人们生活中的传承延续。尽管柯荣大姐的翻译不是很达意,但我已顿时明白了艾瑞克想要什么,想拍下什么。那一晚上我们谈了很多。
所以,当艾瑞克计划在2012年第五次再来中国继续拍摄时,我已在他心目中变成最理解他的中国人了。他说我知道他想要去那里,想要看什么。这一次的艾瑞克的拍摄主题是黄河文明与黄河文化,他知道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是华夏文明的源头,是汉文化的承载。
因此,他的设想是一路沿着黄河边拍摄下来。我不知道法国塞纳河是不是沿河能走下来,但我知道在我们的黄河是做不到的,因为从自然地理来说,流经甘青多山地区的黄河沿边少有道路,多是峡谷渡口,就是从黄河穿城而过的兰州出发,都会被无路而陡峭的黄河峡谷给挡住。
从人文发端来说,黄河文化实质是起源于黄河流域的河流文明,主要是在黄河的泾渭等支流分布的陇东关中等地,以致于有学者评价泾渭流域是中华的文化轴线,中华文明的古老书页就是以此在黄河两岸翻开的。
我提出前往陇东,走入黄土高原文化概念的黄河流域,而不是甘青地区自然地理的黄河河道,他理解接受了我的拍摄走向建议。跟上次坐车不同,这次我们决定用摩旅的方式,用我最为熟悉擅长的摩托车,一起去走进黄河深处。
对于摩托车,艾瑞克并不陌生。他在法国有一辆踏板车,经常骑着东跑西窜的,也算是个摩友。因此,当我一说用摩旅方式深入拍摄,而不是沿着国道走马观花,他马上明白赞同。但他疑问该使用什么样的摩托?摄影器材和相机怎样携带?怎么才能保证不被颠坏受损?
我回信告诉他首先应该使用越野摩托车,要离开国道进入不为外界所知的山野乡村,必须是适用于崎岖起伏的乡间,能跑砂石土路的越野摩托,这在甘南之行中早就深有体会。其次在沿途只有简陋的乡镇摩托维修铺地方,应该选用通用配件易购,维修简便的国产越野摩托,谁敢路上保证不出机械故障?
我可不想摩托车有了问题,乡村修车师傅既没配件又没见过,不敢动手怕修坏倒贴钱,活生生的撂在路上走不了。原本我就一直对白菜情有独钟,操控简便,通过性极佳。宽大的后货架再加装车头前货架,全车载货量大。又不怕坏在路上,哪里都能找上配件,也没有哪个修车师傅不敢下手的。
一句话,什么路都能走,实用、简便、皮实是白菜的最大特色。就像找个实在女人过个实在日子一样,让人放心!
我安排艾瑞克的相机和摄影器材分别装进三个最大号爱得乐箱子里,一个边箱只装底板和胶卷,另一个边箱装他的生活用品衣物,尾箱只用来装大画幅相机,三脚架捆绑固定在前把上。
而我则是一个油箱包外加一个安置在车头货架上工具杂物包。整个一台白菜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艾瑞克的莱卡相机就别在腰间,这铁家伙后来一路上没少硌我的后腰。
这次是通过兰州安宁越野疯子的帮助,热心帮我联系了摩界有名的重庆周平越野,将我的需求一一道明,得到了周平(越野车手和教练出身)的理解和支持,专门组装了一台非常适用的长征版周平越野超级白菜(也是白菜最后的绝唱),并加装了军把护手和车头货架,配置了正新龟背两用胎。由于物流运输中途意外耽误,直到9月24日才通知到货兰州,距离原定的27日出发日期只有2天了。而这对我来说,几乎没有剩下多少准备时间了。
这一头是个只会说一句中文“谢谢”,出门就迷路的老外,另一头是辆只装了前轮,零公里还没试车的白菜。一切准备工作只能从简从快,硬着头皮上路了。
我把艾瑞克像安顿小孩子一样,给他买些吃的喝的关在我家里,然后赶紧出门,抓紧时间收拾这辆超级白菜。原本设想的制作装箱边架,箱子里粘贴防震海绵,设计漂亮贴花,展现摩旅主题什么的,都是已经来不及实现的了。
好在兰州摩托圈里很有名气的修车师傅何寿有对现成的边架,经过一顿切焊折腾,总算在27日前装好箱子,又就近买了条军用棉被,剪成三块铺在箱子里用来防震,这就算完活了。
就这样,二个男人加上一个大画幅相机一个三脚架一堆底片和一包胶卷,再加上衣物工具啥的,塞满了这辆白菜各处。我是一再精简东西腾出地方,最后打赌般一咬牙,连备用内胎和补胎工具都仍在家里不带了,就这掂量下来快算300公斤了,远远超出白菜额定负载,严重超载。
摩托车把也因捆绑上了三脚架变得十分沉重,好在不赶路,慢慢骑着适应就是了。途径当年红军长征三军会师的会宁县时,艾瑞克看不懂这个长征纪念园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红五星是共产的标志象征,于是让我给他拍了张纪念照。
最让我担心的就是这台超级白菜本身超载,还是零公里上路,真是火上又浇油!搞不好来个超级拉缸超级冒烟的。本来计划至少先磨合几百公里再出发,但这情况下只能是直接上路,暴力磨合了。
因此,我们从兰州出来耐心低速行驶,到了一百来公里远的定西市立马换机油,再往后基本上是二三百公里就更换,最长距离没超过五百公里。直到最后骑回到兰州,再看排气——没冒蓝烟。不错,一切正常!
走到闻名全国的梯田县——庄浪县,山连山岭连岭的梯田蔚为壮观,山脚下村庄炊烟渺渺,绿树成荫。艾瑞克看到好景致当然不会放过了。于是我们驶下国道,拐入陡峭山路,来到沟底水坝上。他开始支起相机取景拍摄,我则一旁抽烟喝水,休息一番。
有了上次的拍摄经验和我对艾瑞克摄影的理解,我对这为期一个月摄影旅程,设定了一个“三不原则”:不定路线、不定时间、不定对象。就是说事前不去做路线计划路书,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地区行驶——跟着感觉走;不去规定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走到哪儿算哪儿——随遇而安;不预先计划拍摄的对象景物——全凭机缘。
艾瑞克的相机里是黑白世界,在这个未知的世界深处,我的摩托随着他镜头去游走,形如漫步,状似漂移。所以,我把我和艾瑞克在这陕甘晋西北大地上的游走称作是“在黑白深处漂移”。
艾瑞克对他的大相机来回拨弄,显得很有耐心,好像他的时间是用不完的。
搞摄影的都熟悉这个取景手法
拍完水坝这边,再拍另一边,此地风景甚好啊。
艾瑞克当然明白中法两国国旗放在一起的纪念意义,还问我旁边的“周平越野”四个字怎么念。还翻译了“越野”的法语发音,可我还是没记住。直到现在我也只记住了法语“是”的发音是“喂”,法语“不”的发音是“弄”(这有点像英语,但多点鼻音),其它再见晚安什么的,艾瑞克都白教了,我都没记住,呵呵
虽然我对白菜得心应手,但一下拉上这么多东西,再坐上两个人,我也是第一次,尤其是在乡村的土路山道上,更是小心翼翼的操控。好在这辆超级白菜的操控平稳性相当不错,让我很快就适应了超载负重驾驶。
一个不知名的山村不知何时已整体搬迁,留下一口口欲说无言的窑洞,艾瑞克一声不吭地进到院里四下观瞧。
根据经验,我看艾瑞克的样子就知道这些点心权当午饭了,别指望能按时吃顿正经饭了。艾瑞克是个吃饭很极端的人,拍摄时可吃可不吃,不拍时随便一吃,常常有意不往饱里吃,害得我和他在一起吃不上多少好饭。
为此,他曾认真向我解释过他的饮食观。他认为饱饿不是吃饭的衡量标准,不一定非要吃饱,也不必害怕挨饿,每餐只要目测营养和卡路里够了就行了。所以,一路上我俩一起吃饭时,他时常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了,一幅不顾及肚子感受的样子。他的饮食观念我说不上好不好,但他的身材是真的保持挺好,精神十足,不像一个年过半百之人。
窑洞依旧完好,院里一地荒草,这样的一口窑洞一个人一般要挖几个月左右。艾瑞克一番审视后,他又开始了拍摄。
总有出乎我意料的,他又对烟熏火燎的窑洞顶产生了兴趣,两手掐成取景框看来看去的。往往是我们对自己身边浑然不觉的,却能在另一个视角里变得别有意义。
到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三呼万岁的话跟从前的皇帝牌位是一样的,都要比我们老百姓多活九千九百岁呢,呵呵
来到隐藏在山沟绿树里一处农家,只有婆婆和抱着孩子的儿媳在家,家里男人们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她们倒不也寂寞,这人家的鸡鸭猫狗牛都全乎着呢。
这口小窑洞可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家里牲畜的单间房。艾瑞克拍摄时,我跟婆婆闲聊,说到生死,我问她假如有来世的话,你想投胎当什么?婆婆说她想来世当一个飞来飞去的小鸟,就是不当人了。我笑了起来,说怎么跟我的理想是一样的啊,婆婆听了也哈哈地笑了。
艾瑞克拍摄厨房里的老式炉灶,旁边还有一个推拉式的风箱。我上前试着拉了几下,老风箱响起了风门木片吧嗒吧嗒的敲击声,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热心取来院门钥匙的小伙子打断了我们的呆望,随着小伙子进到这个民国早期修造的小二楼。这楼在当地是很少见的,只有大户人家才有实力修建。现在看来,所谓地主家也不过如此呀,呵呵
我想上楼看看,但木制的老楼梯多处腐朽坍塌,不敢上去。打听这座老楼的来历,小伙子说他小时候还跟爷爷住在这里,但他从来没问过爷爷关于这座老楼的故事,爷爷也从来没有跟他讲起过。小伙子为何不问呢,爷爷为何不讲呢,为何就让那些岁月往事,就这样在各种顾虑忌讳中湮灭了呢。
艾瑞克在做拍摄记录,这也是让我最初非常吃惊又非常钦佩的一点!我印象中的摄影家们都像是端枪扫射一般,拍完盖上镜头盖就走。
而艾瑞克则是每拍完一张,当时就拿出记录本和自动铅笔(他只用铅笔,从不用别的笔),先画出刚拍摄完的照片构图,记录拍摄情况内容,用分类学和地理学将照片归类标记,然后再标注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
一般是由我看地图或向老乡打听具体地名位置,用中文给他写上去,同时用拼音标注地名发音。以至于到了后来,他能感觉到我基本明白了他的拍摄构图方式,常常试着让我不看相机取景画面,直接在本子上画图。
我懂得这是艾瑞克无言地在传授我,而我也真的用心学习了他的记录方式。这种严谨细致的做事态度肯定会叫我受益终身!
离开了这座我一无所知的百年老院,山坡下的那位婆婆说她嫁到这里二十多年了,也从来没有想打听和走进过这个老院子,老院子的儿孙小伙子更是茫然不知。我也茫然了,究竟我们这个民族是更愿意记忆,还是更愿意遗忘?
那么多的诗人作家歌唱家乡的河流,视为故乡的母亲。这正是汉族农耕文化的情感表现,也只有河流才能最初抚育出华夏文明不断进步的成长。以致于水的特质都印记在我们的文化基因里——“上善若水”。
我俩经常是这样,停车后他看他的景,我看我的景,没有过多的交流。语言不通下,同样的风景,可能就有不同的感受。我在思寻每一处可否的隐居之地,而他是否因一片静谧想起了法兰西的家乡?
人的生活状态始终是艾瑞克关注的重点,尤其是依然保持传统生活方式的地方。
他看着地上一个搪瓷铁盆若有所思,猜到艾瑞克可能要拍,我替那张并不便宜的底片感到有点可惜,一张就要上百块呢。
果然对着盆子拍起来。搪瓷器皿在我们眼里并不遥远,虽然不再是家用主流,但也没退出中国人的日常生活。而在他们法国早就绝迹了,我和玛丽在一起时,就见她一脸喜庆地买几样搪瓷盘子带回去做纪念,看来真是时间的长远决定怀旧的多少啊。
山顶自有山顶的风光,他拍远山,我拍近景。
斜照的阳光很是适合拍摄
远处尽头差不多是陕西的地界了,其实所谓地界只是人为的划分,大自然的田野山川才不会像人那样区分你我呢。
农场人家的老式仓房,听说也快拆掉了,但没人觉得可惜。
艾瑞克在寻找美丽的焦点
他找到了
而我看见的是另一面
上前递个烟,他边干边跟我聊,说这里解放前本无人烟,是五十年代从内地迁徙移民来到这里,成立了国营农场。如今早已又回归一家一户的分散耕作,这些年的收入主要是靠种植玉米。
另一处仓房在搬运玉米
我问的问题有些外行了,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这个聪明女孩看完作品集,很配合地站在仓房前。拍出的这个女孩装束肖像,让艾瑞克很满意。
拍完自然例行要做详细的拍摄记录。他的笔头很勤快,每天进到宾馆休息时,都要再写出当天的拍摄日志,佩服!
这不,又到了一处岔路口,索性停车驻足,也正好凉凉车。
艾瑞克看见一只横穿道路的蚂蚱,他上前走近细瞧。
离去村庄很远了,川道里已无农田,蜿蜒曲张的小路上,野草越来越密集,我一边找车迹印痕,一边驶进草木更深处。
盛开山野,自有芬芳,何须人赏?!
一汪清水里,芦苇萋萋,水草漂荡,不见水中游鱼。
正好又有乡邻前来吊唁。甘肃庆阳地区是周人发源之地,崇尚古礼,丧事更是如此,一切还是前朝礼数不变。一般是吊唁的人先派出报信的人前来告知丧家,然后丧家老小全体出动,拍成两队,举幡吹号地在路边迎接。然后在大门外双方再正式迎接。丧家长者先行作揖施礼,吊唁者再还礼,孝子贤孙们则跟在后面,跪满一地接礼。
除了衣着是现代的,其它规矩都是古代的。孝子贤孙的背后还粘贴着白字黑字,我也是头一回见。丧家长者迎接时,嘴里之乎者也的,我还真没挺清楚说的是什么,真让人有穿越古代的恍惚之感。
艾瑞克转来看去的,最后相中了坐在大门外,滴滴答答吹个不停的两个吹手师傅。
这二位吹手一见拍照,好家伙,更来精神了,腮帮子鼓得更圆了,唢呐声更大了,给自己长精神嘛。原本艾瑞克还想拍摄丧事场景,就在准备开箱取相机时,他又犹豫了,想了一想,示意不拍了。我明白这是他怕围观人多,担心影响人家的正常丧事。
对于每晚的住房,艾瑞克有着明确的要求,一是要有厕所洗手间,以便每晚作为暗房,整理白天拍摄过的底片和胶卷。二是要能上网,这样每天给远在法国的老婆写封平安信,还有就是和我用谷歌在线翻译进行沟通交流。
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他不会中文,我不会法语,说些复杂些的事情只有靠这个了。但是往往白天在路上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可以彼此心领神会。再不行就纸上画出来,就更加互相懂得对方的意思了。我们之间培育出来的默契,常常叫我觉得不用学什么外语,绘画就是人类最通用的共同语言。
最终流入泾河的庆阳宁县城外马莲河,优美的S形河湾让艾瑞克着迷,他一面用手比划着河流曲线,一面嘴里发出倾心的赞叹。
一张没拍够,再插入一张底片,再拍。
此时,我又想起艾瑞克讲的那个河水与河床的比喻来,这才是有生命的河流。
其实我和他的脑子里想的不一样,他想的是这个人工挖掘出来的土壁明暗光影,我琢磨的是那个被挖成剖面的古代墓葬。有时艾瑞克拍摄这样的光影时,让我觉得他的一些摄影照片不只是单纯的几何抽象,内容倒是其次的,还有意味在里面。
正午的陇东川道里,田野上少见农人,黄土丘陵下绿树葱葱。
我也给车车跟麦垛来个合影留念
也许东西方人的观念终有不同,同样面对着,艾瑞克视为平常景物,我却被这农家小景深深打动了。简单质朴的砖房静立田边,麦苗破土,一片嫩绿可爱无比,几只农家土鸡悠闲觅食,如得此境,回归田园,邀一二挚友围坐,品茶把酒话桑麻,夫复何求?!
院里有个老人闻声出屋喝住藏獒,热情地领着我们参观讲解佛塔。这个老人多才多艺,还会泥塑,闲来自塑神像,想着有朝一日能在塔下建起寺庙。艾瑞克很是佩服老人的手艺,于是在湘乐镇的老城墙下和老人合影留念,旁边供桌上都是老人一手捏制的。
到了八十年代,凭着京城家传私学的底子,他从农民手里收购转手挖地挖出的陶罐古物,还招收当地学生教授小提琴,如此积攒了一些积蓄,将这座破败不堪的佛塔院子几亩土地买下来,搭建了一座小砖房,搬进住下来,边养老边守着佛塔。
老人很想在院中修建寺庙,但准备下的木料在半夜里被人翻墙偷抢,散落院内地上的残碑,也曾有乡干部大白天的不明不白要拉走,被老人阻挡未能得逞。老人对我边说这些边摇头苦笑。
艾瑞克看着眼前的老人拉小提琴,床上散摞着世界美术史画册及雕塑书籍,大为惊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诧异,只好撅着嘴,连连竖起大拇指。他听着老人用电脑放出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再望着一院古塔荒草,一下子就着迷了。
真是不需要翻译介绍,只要是传世不朽的音乐,就一定能让人类心灵相通!老人说,活了这一辈子看淡了很多世事,以前他还上访递交材料要求平反,种种原因没能实现,现在他已放弃了,只想在有生之年在这个院子里能住下去。
我感受着老人平静讲述给我带来的辛酸愤懑,庆幸我没有遭遇在那个非常年代里。我相信像这样的老人还有很多,像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无论怎样,我们这个国家不该再发生过去那样的悲剧了,不能再有这样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