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腾讯收个易车哪有什么汽车局

文｜Karakush

很多人看不懂腾讯。

国外比国内还要多困惑几分。过去11年，他们拢共投资了700多家企业。根据金融时报的报道，在其中400多家腾讯都有董事席，三到四成的项目还不在中国。

国内看腾讯，是BAT巨头，扩张不需要理由，爷高兴就能干；国外看腾讯，是一家规模很大的游戏和社交平台公司，但是它的投资触角远大于比如Facebook等同类，甚至和自身的主营业务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去年网络上流传过一篇雄文《腾讯没有梦想》，分析了腾讯的投资战略。后来，作者潘乱对CNN做了一个更简单直接的解释，“腾讯的投资背后没有逻辑。它什么都投。”

几天前，腾讯又做了一笔有些令人费解的“什么都投”——

它和黑马资本等公司组成了买方团，拟以每股美国存托股票16美元的现金价格，收购买方团方面目前尚未拥有的易车所有已发行普通股，对易车进行私有化。

在车圈，人们有些小激动，私有化释放出腾讯预备深化它的“汽车局”的信号。仿佛做局如坐狗，往兜里一揣、腰间一绕，就都成了你的。这是股交所外卖茶叶蛋的老阿姨谈股市的架势。

我们可以稍微再看得细致些。

为什么是易车？它不算是个好标的。

这两天受到私有化消息的刺激，股价小涨至14.98美元，市值达到10.5亿美元。此前由于常年亏损，在资本市场的表现一直不太好看——虽然它是第一家在美国上市的汽车互联网公司，2010年就在纽交所挂牌，2014年还曾达到过98.28美元的高位 。

过去的二季度又是一个例证。财报显示，今年二季度易车营收27.92亿元，同比增长8.9%；净亏损则达到1.362亿元，对比去年同期净利润2740万元。易车CEO张序安说，主要原因是中国的车市持续疲弱，很多车企消减了广告方面的投放开支，中国新车销售情况也不乐观。

然而，对比另一家汽车互联网公司汽车之家，你会发现形同“国家不幸诗家幸”的同款喜悦。甲方预算越是紧缩，其实越是向头部聚拢的。今年二季度之家营收23.09亿元，同比增长23.55%；净利润则达到8.02亿元，同比增长15.94%。

2014年，李想第一次见李斌时，就指出易车和之家在模式上的差别，前者是购买流量去变现，后者是创造内容吸引流量再变现。多年以后，差别酝酿出差距——易车运营数据的高速增长，是在营销销售经费的燃烧下推动的，由于获客成本高企，盈利势必是困难的。这不是能迅速缩小的差距，如果要用数字来度量，请看市值，目前之家是110.8亿美元，是易车的10倍。

业内普遍认为，相比自身，易车的核心价值，更在于旗下的易鑫。在易车的营收中，占比高达五成甚至六成的重头收入，是交易服务费，正是来自易鑫。它原本是易车旗下的汽车金融事业部，2014年起独立运营，2017年在港交所上市。目前其市值为135.1亿港元，也是远超易车。

据36氪的报道，2015年易车第一次和腾讯资本合作时，张序安其实就是用易鑫要做金融平台的概念，说服了腾讯总裁刘炽平投资。而在张开出的条件中，已连带指明“投资易鑫，也要投资易车”。

根据易鑫的公告，私有化交易完成后，易车的法定控制权将出现变动，买方团也将获得易鑫的控制权。车圈认为，这是腾讯为切入汽车金融这个万亿市场铺平道路。腾讯在汽车领域的布局已经甚是广泛，如今怕是要补足版图提升发展。

对于腾讯而言，具备投资价值，并不意味着它需要通过私有化的手段。16美元的收购价格，比易车过去30日的平均成交价，要溢价30.6%。

如果只是为了布局而增持，不太符合腾讯的投资习惯。根据易车给SEC递交的年报，截至2019年3月31日，腾讯持有易车股份为7.8%，是第六大股东。够了。

吴晓波在《腾讯传》里提到，2011年3Q大战之后，腾讯的资本战略发生了重大调整。之前，腾讯几乎所有的并购行为都是控股性的，通过全资收购去把被收购方变成腾讯的一部分；而之后，腾讯开始成为中国互联网领域最激进的并购者，其中大部分是以参股的方式来完成的，“只求共生，不求拥有”。

你会发现，腾讯想共生的企业范围十分广泛，从英国金融科技公司到韩国游戏开发商，不一而足。一定程度上，这反映出即使是腾讯，对未来互联网的发展也怀有恐惧。信息将如何发生层叠和重构，对用户行为将发生怎样的变化，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定数。腾讯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个爆发点了——就像短视频，抖音始终是胸口的一记老拳，微视并没有让伤痛好一点。

但腾讯的投资，也不是毫无规律可循。

比如，从人出发。总裁刘炽平和他的首席战略官James Mitchell，都是高盛出身。你从高盛找人，你自然知道他们会干个啥。

并不是说腾讯因此是没有感情的投行机器。2016年收购Supercell时，中年商务男子刘炽平展示出了令人诧异的浪漫主义。他在Supercell的经典手游《皇室战争》中全球排名97。Supercell的大兄弟们拒绝信服，双方打了一仗。传说经此一役之后，Supercell才接受了腾讯的收购支票。

同时你又知道，他们会比那些技术、运营出身的朋友，更在意投资回报率，有时甚至远胜过对业务相关性的执着。

比如腾讯投资管理合伙人李朝晖就曾在《财新》杂志撰文称，腾讯“可能是市场上最像财务投资人的战略投资方，关注投资的本质——赚钱”，并且“投资并不完全是为了服务腾讯的业务布局”。

再比如，从腾讯的核心能力出发，腾讯的关键在于流量和资本的贯通。如果和阿里对比起来看，就更能理解背后的逻辑。外界总将腾讯生态形容为北约模式，而阿里则是苏联模式。后者对被投公司有执着的控制欲，需要被投公司和自己的业务进行耦合。腾讯则要开放得多，因为它需要的是让自己的流量在资本和合作中实现价值最大化。

2017年，马化腾就针锋相对地指出，腾讯在互联网时代要做去中心化的赋能者，而不试图去掌握别人的命脉。半年后，他甚至否定了“赋能”一词，觉得太上帝视角了，强调自己在合作关系中是“数字化助手”的角色。

在刘炽平在今年的投资年会上又重申了一遍这个意思。“作为一个战略投资者，我觉得最重要的责任是在我们的业务里打造一个开放和公平的平台，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在里面通过自己优秀的能力去取得最高的价值，这是我们最重要的责任和使命之一。”并且表示，腾讯投资不会收缩。

我不认为这样的投资理念会让腾讯没有梦想。并且腾讯的梦想还很高级，很形而上——它的愿景是要做最受尊重的互联网企业。

但问题已经产生了。他想成为一个全能而卓著的巨人，可是暂时呈现出来的状态，却是一个吃太多的胖子。你不能说目的手段完全不一致，也不能说在成长道路上毫无建树，然而存在微妙的维度差别。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所谓的“汽车局”上。

什么是腾讯的“汽车局”？

很多人认为，就是腾讯在汽车产业几近全链条的布局：

出行方面，布局滴滴和Uber；整车方面，布局特斯拉、蔚来和威马；汽车电商方面，布局易车、人人车；高精地图方面，布局四维图新；汽车金融方面，布局易鑫；还有维保等等等。

但这些都是散装肉，你这里戳一刀，那里戳一刀，并不能穿起来拼成一头猪。到现在为止，腾讯在汽车领域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一个抓手。百度的抓手，是AI和自动驾驶；阿里的抓手，是斑马互联系统。

腾讯声称也有抓手，比如AI in Car，并且也与广汽、长安、吉利、比亚迪、东风、柳汽等主机厂达成战略合作。然而据亿欧报道，有腾讯车联内部人士透露，“实际上，AI in Car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OS，更像一种解决方案。其基于腾讯自有优势，包括安全、内容、社交、语音、大数据、AI等，并根据车厂的实际需要按需输出。”而到今年5月，腾讯大出行最新最实锤的动作，是推出车载微信。这两者实际仍旧是围绕自身的流量所做的一种拓展。流量在车内也很重要，但并不处于核心位置。

当然，这么比或许不太公平。腾讯说不定还有更大的招没有放出。

毕竟BAT中，腾讯其实是最晚一个成立高级别独立的汽车业务部门。今年年中，大出行相关的绝大业务剥离统一到独立的部门，隶属2018年11月全新成立的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CSIG），在架构上是一个二级部门。而阿里在2015年上海车展前就成立了专门的汽车事业部；百度则是在2017年上海车展期间则成立了Apollo。

我们只是从目所能及的情况，看它的逻辑。

战略投资总会有一些价值，并且可以反馈在业务上。比如正是当年投资滴滴快的，迅速扩大了微信支付的用户量。

然而，腾讯的开放，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给到的资源也不会很多。在36氪《解密阿里投资：巨人的意志》一文中，人人车创始人李健讲到，腾讯对人人车早期发展的品牌背书价值更大。“雷军和腾讯投资助力人人车”，这句话在公司网站首页挂了很长时间。

其实，腾讯90%的投资都对被投公司没有什么支持，腾讯最大的支持就是流量，但真正被接近流量入口的，比如微信九宫格，其实很少。

被冠名为“出行教父”的李斌曾表达过，布局要形成战略协同，哪有这么容易。而腾讯这种不讲究业务耦合的模式，简直是在一堆布朗运动的物体中碰运气。

所以，这桩私有化邀约，背后更大的可能性，是腾讯和李斌走一个资本流程。

如果你还记得，就在9月5日，蔚来宣布发行2亿美元可转换债券，李斌和腾讯各认购1亿美元。而此前，李斌个人已经在蔚来汽车投入超1亿美金。

在公布私有化邀约后，张序安在内部邮件中表示，腾讯已经得到了李斌、京东、AutoTrader这些大股东的全力支持。

李斌作为易车的创始人，目前在易车扔持股11%。如果以16美元/ADS的回购价格，李斌将获得1.24亿美元收益。尽管他回应媒体称，还是会保留一些股份的。

但从效果上，相当于李斌用易车（易鑫）换来了腾讯两亿美元的贷款。

不过，这只是我们不成熟的小猜测。

至于易车的后事如何，很长的过程。

张序安说，如果本次私有化交易能够完成，易车将从美股退市。虽然控股权将发生变动，但易车与易鑫现有的发展方向和管理团队将不会变化，仍将会按照原有战略规划的方向前进。

按照以往投资的惯常操作，易车中媒体属性的部分，或许和腾讯汽车重叠，两者可能会面临一次整合。毕竟想想2014年投资京东，在交易中京东收购了腾讯B2C平台QQ网购和C2C平台拍拍网的100%权益、物流人员和资产，以及易迅网的少数股权和购买易迅网剩余股权的权利。腾讯是不会容忍冗余的，重点在投资回报率还记得吗。不过那时这么操作，主要是因为腾讯干不过京东。刘强东曾说过，自己当年去美国留学，腾讯曾卯足资源砸过，结果“连我的手下都打不过”。

不过，易车并不是这个情况。

我问了一下在易车做内容的朋友。他表示现在都不好说，但倒是因为绑了腾讯而偷着乐。

毕竟以后是BAT的互联网人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