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恩：天使还是魔鬼 | 汽车人本命年

记者｜郑文

“我猜中了这个故事的开始，我将上帝赋予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你。但我却没能料到这个故事的结局。”这是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经典语句，却宛若大众集团前CEO马丁·文德恩一生最贴切的旁白。

2007年1月1日，文德恩坐上大众CEO之位，此后大众的增长轨迹按照他设定好的剧本运行，但他没想到的是68岁那年，竟成为他这辈子最灰暗的一年，也直接终结了他的职业生涯。

4月25日，大众集团董事会主席费迪南德·皮耶希宣布辞职，文德恩恢复平静又忙碌的日子。这一天他先在沃尔夫斯堡参加集团董事会，接着去美国纽约著名的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与82岁的列侬遗孀大野洋子共进晚餐。最后赶回德国参加在柏林总统府举办的欢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国宴。

这是权力斗争之后文德恩第一次公开接受媒体专访。这次采访中文德恩情绪很激动，谈到皮耶希的时候他看起来非常难过。他坦言，那是他职业生涯最艰难的时刻。

“作为董事长，在执行公司决策过程中，我从来没有感到来自Piech博士方面的阻力。”对于皮耶希的表态，文德恩像外围的看客一样惊讶，文德恩与皮耶希35年来在工作上一度亲密无间，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与皮耶希之间有任何的疏远感。

文德恩与皮耶希性情相投是整个行业公开的秘密，当初皮耶希将奥迪指挥棒交给文德恩手上的时候，就是看中他也是技术至上的偏执“控制狂”。

文德恩毫无疑问是复刻版的皮耶希，甚至在偏执的方面“青出于蓝”，有人曾说文德恩对奥迪车身上的每一个螺丝钉、每一个按钮位置都了如指掌。虽然他身居高位，但他经常往返于研究中心和生产线之间，并总能找出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加速推进能够与奔驰、宝马相抗衡车型的研发。文德恩在任期间，奥迪实现了跨越式增长。

不过，亲密无间的关系在文德恩68岁这年打破了，与皮耶希的权力斗争从皮耶希公开对媒体表示“将与文德恩保持距离”开始，并在皮耶希辞职文德恩得以继续担任大众汽车集团CEO中落幕。

媒体曾问文德恩：“（续合同之后）您届时已经年过70了！您放不下权力是吗？”文德恩回答道：“不是放不下权力，是放不下大众汽车。”生活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戏剧化，没想到这句话之后两个月，文德恩不得不引咎辞职，永远离开大众集团。

4月份文德恩以为，那是他职业生涯最艰难的时刻，他显然没有预料到，一场更大的风暴突然来袭。9月18日，美国环境保护署指控大众汽车所售部分柴油车尾气检测作弊，大众监事会在举行了6个小时的秘密会议后召集了紧急记者会，并当场宣布大众总裁文德恩辞职的消息。

文德恩最后一次以大众CEO的身份写信，也几乎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封信尽量冷静理性，就像文德恩过去给公众呈现的形象那样，但还是句句透着不甘与不舍。

“我为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感到震惊。首先，我很震惊我们竟然没有想到在大众集团内部会发生这样的造假事件。作为CEO……因此已经要求监事会同意我停止CEO之职的请求。我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公司利益的考虑，尽管我并没有意识到在我所参与的工作部分有什么错误可言。……大众陪我度过了无数春秋，也将永远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中……”

“大众陪我度过了无数春秋，也将永远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中。”这样的表白既是对大众的告别，也是对自己整个生涯的告别。或许文德恩在永远地踏出狼堡大众集团总部大楼的那一刻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造成今天的局面，皮耶希的“背叛”，以及帝国的危机和他职业生涯的终结？

文德恩1947年生于一个难民家庭，父母都是二战后德裔难民。在1981年进入奥迪之前，学冶金出身的他在博世公司的工程和电子部门工作。1981到2015年，从担任奥迪主管质量保证的董事副总裁助理开始，直至集团CEO，文德恩完成了近34年的大众职业生涯。

在南非的工厂，文德恩从下午2点开始，在试车场上烈日之下，对集团旗下新车做静态和动态检测，对造型的哪个部位不满，就在上面贴上胶条，反复观测，和设计人员争论，直到天黑。以上的场景是文德恩工作的常态。

从2007年1月1日文德恩执掌大众集团以来，因安稳度过金融危机的动荡期，大众集团几乎成为全球销量增长最快的汽车巨头。要知道在2006年，大众集团的总销量仅为570万辆，而2014年，大众全球新车销量已达1018万辆，距离冠军之位仅一步之遥。

2015年7月6日，大众汽车还专门发布了一份傲人的半年报，根据这份销售报告显示，大众汽车集团1~6月份全球504万辆的销量，超过502万辆的丰田汽车，这是大众汽车集团首次超越丰田汽车登顶全球王座。

不过，天使有时候也是魔鬼，毫无疑问文德恩给大众帝国带来了近80年以来最大的创伤。美国国家地理年度全球摄影大赛获奖作品《大众柴油车墓地》，尤为震撼的场景是位于加州莫哈韦沙漠的南加州物流机场的柴油车“墓地”，大众花费超过74亿美元从35万名客户中收购的作弊柴油车。

仿佛是为了回答文德恩的疑问，德国《法兰克福汇报》评论，大众对文德恩的感谢不尽其数，但文德恩也给大众带来沉重的业绩压力，而在这样的氛围中，作弊手段和耍花招的做法便应运而生。在两位老主管（前监事会主席皮耶希和董事会主席文德恩）对每个新车型进行试车前，连一贯自豪的开发工程师们都一个个哆嗦不止。

所以，“文德恩必须倒台，这不是因为他作为公司总裁对丑闻细节是否知情，也不是因为每个董事会成员理应承担的‘政治’责任。文德恩必须走人，是因为他多年来作为公司的最高管理者创造了一种滋生欺骗术的企业文化。”

“我希望他们直接跟我说帕萨特必须升级，或者朝我拍桌子。”但事实上几位原奥迪、保时捷、西亚特和斯柯达的主管们都表示没人敢这么干。“总是有距离感，有恐惧，也有尊重。面对他，会让你心跳加快。如果你汇报的是坏消息，很可能要面对不愉快的训斥。”前大众品牌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这次的危机就是源于文德恩在2012年3月的日内瓦车展上称大众汽车希望在2015年前将该公司汽车的二氧化碳排放削减30%，工程师不敢告诉他这一目标难以实现，就不得不对数据进行技术层面的人为修改。

此前愈演愈烈的DSG召回问题，知情人称就是大众相关部门负责人谎报军情，直到2013年4月，大众最高管理层才在与两个中方合作伙伴领导人签署续约合同时，得知了DSG存在“动力中断”问题的真相，事后文德恩把相关负责人招来质问，DSG问题的解决也就是从此才开始走上正轨。

直到今年，文德恩的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除了面对美国底特律联邦法庭的指控，可能面临长达20多年的牢狱之灾，文德恩还要面对那个他奉献一生的大众集团对他的索赔，大众监事会已经开始认真评估索赔事宜，一旦通过，文德恩甚至要面临破产的尴尬境地。

距离2015年，已经过去三年，此时德国沃尔夫斯堡的大众集团总部阴霾已经逐渐散去，慢慢恢复平静。走在沃尔夫斯堡的街头，与当地人聊上两句，依然可以深刻感觉在这里，大众就是上帝。

只不过，没有人在意文德恩是否依旧留恋大众，狼堡冬天的寒风刮在脸上，依旧冷冽。呜呼，风萧萧兮易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