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汽车：本我变小，世界变大
撰文 / 马晓蕾
编辑 / 温 莎
设计 / 赵昊然
来源 / 华尔街日报，作者Mike Colias
谁是全球第一大车企？
按销售额计算，通用汽车公司曾经连续几十年霸占着全球第一大汽车制造商的宝座。而在过去的十年里，相继被丰田和大众赶超，如今位列第三位，而PSA和FCA的联盟也有很大可能将通用挤下去，让其跌至第四位。
全球榜上的排名下滑，让通用汽车的一些高管为之头痛，但CEO玛丽·博拉（Mary Barra）显然不在其中，她成功地精简了这家公司，为通用瘦身。如今，她正在筹备下一个大赌注：电动汽车。
多年来，资本密集型汽车企业的口号是：越大越好。但在管理通用汽车公司近7年的时间里，玛丽·博拉用一种几乎无人看好的战略取得了成功，把这家在20世纪几乎一半的时间里都是全美收入和利润最大的公司“变小”了。
而这个“变小”主要是精简企业的体系架构，提升工作效率，砍掉不盈利的业务，转而专注于更加有未来、有前景、值得投资的领域。
汽车“铁娘子“上任
玛丽·博拉在2014年初接任CEO一职时，通用汽车的规模庞大且冗余，高管们有时甚至不知道哪部分业务是在赚钱，哪部分在亏钱。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当年，她在考察通用汽车泰国公司已经不盈利的业务时就放出了信号，遏制公司在规模上的过分执着。当时的与会人员透露，她批评了亚洲高管团队要推出几款新车型的五年计划。随后，通用汽车很快就宣布计划削减泰国的车型阵容。
在美国总统特朗普批评关闭几家北美工厂的计划后，玛丽·博拉去年在华盛顿与立法者会面时离开
如今，玛丽·博拉坚定地认为，“变小”不是通用汽车无法增长，而是增长的方式与过去不同，建立在电动汽车和无人驾驶领域的新业务。这些技术每年要花费数十亿美元，而且很可能离盈利还很远。她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通用汽车再也不能待在不赚钱的市场上了。
“做决定很难，但又不得不做，业务上必须要有侧重点。”她说。
在玛丽·博拉的带领下，通用汽车相继退出了欧洲、俄罗斯和印度，这些市场是大多数竞争对手的地盘。今年2月，该公司公布了永久撤离泰国和澳大利亚市场的计划。
2013年，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一辆雪佛兰科鲁兹在装配线上。此后，通用汽车已退出该国
目前，通用只在9个国家生产汽车或零部件，在玛丽·博拉接手前是25个。如今雇佣的工人数为16.4万名，也比之前减少了25%。这一切都是在汽车业繁荣的时候发生的，使她的"变小"策略显得很不搭调。
玛丽·博拉担任CEO的那一年起，全球汽车行业销量增长了9%。而通用汽车的销量下降了25%。
经历了暂时的下滑，这些举措终于帮助通用汽车取得了创纪录的营收和利润率。精简后的全球足迹也帮助该公司度过了疫情最初的爆发期。反观竞争对手福特，它不得不努力控制各大海外市场的损失，减轻全球工厂停产的后果。
这场疫情增强了玛丽·博拉的信心，通用汽车的未来取决于电动和无人驾驶技术。即使在拼命削减其他方面的成本以抵御危机的同时，仍保留了在这一块儿的投资。
不过到目前为止，投资者所青睐的纯电动汽车制造商里，基本上还是忽略了通用。
特斯拉公司的股价今年飙升，使其成为全球最有价值的汽车公司。一些初创企业也正在通过私人投资或刚刚启动的IPO筹集了数十亿美元，包括卡车制造商Rivian Automotive和尼古拉。
不过，玛丽·博拉的精简策略也遭到了来自通用汽车内部人员的反对，这家公司长期以来都在努力追求全球增长。一些通用汽车前高管质疑，玛丽·博拉的做法是否让通用汽车过于依赖美国和中国，如果印度或其他发展中市场突然崛起，她岂不是无法把握时机。
曾在2001年至2009年负责产品开发的通用汽车前副董事长鲍勃·卢茨(Bob Lutz)说，在通用任职的几十年里，巴西和中国等海外市场的高管职位都是香饽饽，因为都被视为了晋升企业管理层的默认跳板。
他说，保留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制造商的头衔是令人自豪的。卢茨回忆起2005年左右的一次电视采访，当时他被问及丰田超越通用的可能性。
汽车公司在全球的销售额越大，其成本优势就越大，有能力从供应商那里获得更好的条件，无论是发动机零部件还是广告宣传。
对于通用汽车来说，拓展海外未开发市场是收入增长的一条捷径。但中国等市场竞争激烈，利润率受到挤压。其他地方，如俄罗斯和巴西，由于政治或经济动荡，还没有发挥出潜力。在全球范围内销售相同的基本车型，也很难降低成本。各地区的口味差异太大，环境法规也很难统一。
通用汽车推动扩张可以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末，在长期担任CEO的阿尔弗雷德·斯隆（Alfred P. Sloan）的带领下，通用汽车在美国的销量超过了福特，并最终扩张到欧洲和澳大利亚。
斯隆积极的发展战略催生出了十几个品牌、数百种车型和几十个国家的工厂。到20世纪40年代，在美国销售的汽车中，几乎每两辆就有一辆是通用汽车制造的。
很快，通用汽车已经在市场上占据了主导地位，它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各自为政，在资本支出和营销资金上争吵不休。通用内部也给了外界总是“战火纷飞”的印象。
即使在2009年通用申请破产保护后，它仍然能与丰田汽车并驾齐驱，在按汽车销量计算的排名中，与之争夺全球最大汽车公司的头衔。但通用的整个体系仍然是庞大和分散，以至于高管们对各个国家的盈利能力没有清晰的认识，通用汽车2010年底至2014年初的CEO丹·阿克森（Dan Akerson）说。
“以前，只要某个区域的领导比如巴西或者欧洲能够自圆其说，我们都是彻底放权给他。”阿克森说。
恼人的官僚作风
玛丽·博拉18岁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通用工作，在通用汽车工厂内担任工程职务，开始了她的职业生涯。
2011年，在她担任产品总监的第一周，她就把办公室和工程人员之间的卡键安全门全部拆除了，她认为这些门象征着通用汽车公司在孤岛中工作。
在阿克森眼里，玛丽·博拉是对通用汽车的官僚作风感到不耐烦的变革者。她曾把公司长达10页的着装规定浓缩成一个词：“穿着得体”。
玛丽·博拉和即将离任的董事长兼CEO丹·阿克森参观2014北美国际车展
在担任CEO后，玛丽·博拉在2015年与时任通用汽车总裁的丹·阿曼（Dan Ammann）和时任公司独立董事长、现任首席独立董事的蒂姆·索尔索（Tim Solso）一起考察了印度。索尔索说，当高管们到达时，发现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工厂竟然在进行扩建，这让他们大吃一惊。
大约两年后，通用汽车基本退出了印度。大约在同一时间，各种力量的汇合开始颠覆汽车业务。谷歌的Alphabet在2015年在公共道路上测试了一辆自动驾驶汽车。苹果公司被传出要开发汽车。Uber等叫车服务正在成为主流。
2017年，一辆雪佛兰车型停在印度阿拉哈巴德的市场。通用汽车已将该品牌撤出该国
玛丽·博拉在那一年安排了一次为期一周的硅谷之行，与她的高层管理人员一起。他们与苹果CEO蒂姆·库克（Tim Cook）及其团队就行业颠覆问题聊了几个小时。他们与谷歌高层讨论了自动驾驶技术。
前人力资源主管约翰·夸特隆（John Quattrone）表示，一回到底特律，玛丽·博拉就安排了研讨会，为通用汽车勾勒出发展战略，其依据是不断变化的市场，未来将取决于为人们提供替代性的出行方式，如电动汽车和自动驾驶汽车。
夸特隆说，这也意味着海外市场的削减需要更加大刀阔斧，以资助未来。玛丽·博拉在通用汽车位于底特律郊区的试验场向近300名高管介绍了公司的新愿景，那是一片绿色的草地和沥青带，在这里，进行了伪装的未来车型在测试车道上嗡嗡作响。
在那一年的年底，玛丽·博拉和丹·阿曼开始与法国汽车制造商PSA集团讨论解除通用汽车的欧洲业务，该业务在之前的20年里已经累计亏损约200亿美元。
丹·阿曼被邀请担任通用汽车的自主汽车子公司Cruise Automation的负责人
据知情人士透露，随着谈判的推进，两位高管对通用汽车在德国公司的办公室进行了为期一天的考察，并把通用汽车欲出售其欧洲业务的消息告诉了一直试图设计扭转局面的部门主管卡尔·托马斯·诺伊曼（Karl-Thomas Neumann）。
消除“宿醉”效应
前高管们说，从国际市场的撤退最终导致了一种“宿醉”效应。即使在业务被剥离之后，这些被剥离的业务部门所附带的一些成本却仍然存在。例如，一个在底特律为发展中市场设计汽车的工程师或设计师，虽然他的业务被砍掉了，可他这个人的人力成本依然存在。
2018年夏末，通用汽车的几百名高层管理人员聚集在密歇根州弗林特市的一座历史悠久的砖房里，这是通用汽车的第一家工厂。参加会议的人说，玛丽·博拉派遣她当时的财务主管Dhivya Suryadevara向大家公布，需要进行裁员。
在同年的感恩节期间，通用汽车宣布计划解雇8000多名白领工人，裁员对工程队伍的打击很大。该公司还计划同时关闭几家北美工厂并再遣散数千名工厂工人，这引起了总统特朗普的强烈批判。
通用汽车已经为自己未来的车型开发了电动车技术，并将其出售给其他汽车制造商。到目前为止，客户包括本田和尼古拉
玛丽·博拉在采访中表示，这些举措是战略性的，让其电动车团队与广泛的工程业务融为一体。
押注电动汽车
她双管齐下的战略——退出低增长业务，同时将资本投入到电动汽车中——这两点在今年年初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今年2月，通用汽车表示将其澳大利亚霍顿品牌停产，该品牌也曾占据市场主动地位，是该国汽车狂热文化的主旋律，以粗犷的皮卡和肌肉型轿车著称。
在澳大利亚，汽车爱好者和政客们纷纷表示，感觉遭到了背叛。据澳大利亚《信使报》报道，一位立法者、昆士兰参议员詹姆斯·麦克格拉斯（James McGrath）说：“通用汽车可能认为霍顿品牌在澳大利亚的悠久历史一文不值，但我认为它是无价的。”
然后，在3月初，通用汽车邀请了数百名经销商、分析师和记者来到其底特律郊区的工程中心。玛丽·博拉发表了她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声明，即通用汽车将其未来押注在电动汽车上。
通用向与会者展示了十几款未来的纯电动车型，其中一些车型要在几年后才会出现在展厅内。这在一个对未来产品讳莫如深的行业中是罕见的。这些车型从粗壮的皮卡到凯迪拉克，其中一位高管称其售价将超过20万美元。
通用汽车表示，到十年中期，它将花费200亿美元开发电动和无人驾驶汽车。它的目标是届时每年销售100万辆电动车。在俄亥俄州，通用去年关闭的一家工厂附近，该公司与合作伙伴LG化学开始建设一个比40个足球场还大的电池工厂。
不过，分析人士表示，电动汽车要广泛普及还需要很多年。高额的电池成本可能会使电动车价格高于传统动力汽车，而美国充电站的匮乏将抑制消费者的兴趣。
到目前为止，传统汽车制造商的初期产品与特斯拉的成就相比还差得很远。当玛丽·博拉展示通用汽车未来的电池动力汽车时，她也面临着一个新的威胁——迅速蔓延的全球疫情。通用汽车在工厂停产数周的情况下，借贷了200多亿美元，这期间耗费了数十亿现金。
今年6月，玛丽·博拉与高层管理人员坐在一起，决定未来的哪些车型要被砍掉。这次会议有所不同，玛丽·博拉和她的团队戴着口罩坐在一张大桌前。
每款车型的细节，从小改款到全新车型，都展示在大型数字挂图上，包括上市日期和销售目标。一些车型被迫推迟，另一些则完全被取消。玛丽·博拉说，会议结束后，所有的电动汽车项目都没有受到影响，包括一个近30亿美元的底特律工厂和附近设施的改造项目。“这种情况让我们能够以非常清晰的眼光看待事物。”她说，即使在如此困难的时刻，电动领域的投资还是丝毫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