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国之名致敬的日子，重温关于口罩的记忆
撰文 / 温 莎
编辑 / 钱亚光
设计 / 赵昊然
9月8日，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上汽通用五菱党委书记、副总经理姚佐平代表上汽通用五菱党委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会见，获得“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先进集体”荣誉。
“人民需要什么，五菱就造什么”大概是2020年最让人拍手称快的广告语，在这之前没有人会想到，一家汽车公司可以在国人急需口罩的时候迅速转产口罩。
2月初，全中国陷入对口罩的巨大需求缺口中，当时口罩的意义不仅是每个人的防护装备，临近复工复产，没有口罩的企业无法满足复工条件，口罩成了整个中国经济重启的前提条件，重要性堪比金融、石油。
上汽通用五菱是第一个站出来生产口罩的汽车企业，广汽、比亚迪随即加入。汽车商业评论微信公众号2月9日以《为了复工的口罩，新冠大疫考验中国汽车业之六》为题报道了这三家车企转产口罩的事迹。
当时通过电话采访，我们了解到三家企业是如何转产口罩的，那已经是非常好的故事，在疫情高峰期带来希望，振奋人心。
但当5月底，“贾可行”来到柳州，与上汽通用五菱副总经理、技术中心主任练朝春面对面交流时，我们才真正知道五菱造口罩、造口罩机的过程有多曲折。
五菱制造的第一批口罩绝大多数人没有见过，它是用冲压工艺把两边的无纺布和中间的熔喷布压在一起，口罩两边打孔，附带棉绳，佩戴时需要自行把棉绳穿在两边的孔里再系上。
口罩需求骤增让关键材料熔喷布的价格一路从2万元一吨飙升至了70、80万元一吨，五菱则从汽车零部件供应体系里找到了熔喷布的供货渠道。
用冲压工艺造口罩的同时五菱也在寻找正规口罩机，一条线索是在河南新乡长垣县找到一条废弃两三年的旧生产线。但在运回柳州的过程中遇到全国封路、被当地警察扣留一系列困难。
另一条线索是一家劳保用品厂进了两条口罩生产线，但没有合适的生产场地需要支援，五菱变速箱车间恰好符合无尘要求，就直接搬到了五菱生产。
但这些机器数量远远不够，购买的话口罩机也早已成为奇缺商品，价格从20万元炒到160万元一台。五菱决心自己研制口罩机。劳保用品厂的口罩机一到，五菱技术中心装备部门就研究仿制，同时也买了口罩机设计图纸。
2月19日，上汽通用五菱对外宣布，由公司自主生产的，广西第一台全自动化“五菱牌”口罩机正式下线，前后生产仅用了76个小时。截止采访时的5月底，上汽通用五菱已经完成了30条全自动口罩线的生产。
“人民需要什么，五菱就造什么”绝不是一句轻松的口号，它背后是五菱人在疫情中争分夺秒、千方百计，其中的艰难困苦此前从未对外披露。
以下是贾可博士在对练朝春专访中有关五菱造口罩、造口罩机的详细复盘，汽车商业评论记者整理，此处略有删节。
造口罩的原料，汽车都有
对于汽车究竟由多少个零部件构成，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但据不完全统计，一般轿车身上至少可以拆卸出1万多个不可拆解的独立零部件。1万多个零部件经过不同的排列组合后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最新的一个是口罩。
对于上汽通用五菱为什么能够在短时间内造出口罩，练朝春给出的原因是，造口罩的东西汽车上都有，“口罩和汽车的产业链是息息相关的，上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汽车的零件。”
随手拿来身边的口罩就可以发现，其构造十分简单。更高一级的医用口罩，一般也就分为三层结构，内外两层为无纺布，中层为“熔喷布”；其他部分有鼻托和挂耳线，还有缝制所需的棉线。
平移到汽车上，熔喷布是汽车隔音棉里的一层材料，内外两层无纺布是汽车座椅防护套的材料，鼻梁条是铜束线；就连缝制口罩的棉线，上汽通用五菱的供应商中也有人在做。而变速箱装配车间的无尘等级相当于医用等级，符合医用口罩的生产条件。
由于涂装车间的生产本身就需要口罩，上汽通用五菱在1月28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十几万只的库存。
“当时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是政府找我们要口罩，量很大，他们当时本来希望能够通过海外渠道购买口罩，我们在海外有厂，但那个时候海外已经封了，后来没有办法，正好我们对口罩做一个分析，发现很简单。”练朝春说。
做口罩最关键的材料是熔喷布，俗称口罩的“心脏”，能过滤细菌，阻止病菌传播，其纤维直径只有头发丝的三十分之一。也正因此，熔喷布的价格一路从两万元一吨飙升至了七八十万元一吨。最贵的时候，翻了40倍。
“
做隔音棉和做口罩的熔喷布虽然是一样的东西，制作的方式也基本相同，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供应链，所以彼此之间互不相通多年。
”
但上汽通用五菱在这方面也有优势。练朝春说，做隔音棉和做口罩的熔喷布虽然是一样的东西，制作的方式也基本相同，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供应链，所以彼此之间互不相通多年。
“刚开始做口罩的时候，我们肯定先找口罩供应商问有没有绒喷布，他们说没有。我们就找到了一个生产隔音棉的供应商，他说可以用塑料粒子生产出熔喷布，还问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做。”练朝春说，最初是供应商要做口罩，上汽通用五菱制造口罩是之后的事情了。
练朝春口中的供应商，正是广西德福特集团。在最初宣传中所说的日产量170万个，其实也是这家供应商所生产的。当时，在上汽通用五菱提供生产管理、项目管理、设备保障、质量管控、产能提速、包装等方面提供人员及技术支持下，广西德福特集团改造后的车间共设置12条口罩生产线。
质朴的DIY冲压口罩
尽管生产口罩的材料原材料都有了，但隔行如隔山，尤其是在机器设备还没有到位的情况下。
“最初生产口罩的时候没有设备，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做的吗？”现在回想起来，练朝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
冲压口罩，采用汽车的冲压工艺，熔喷布放在模具上面，切下来，冲四个洞，然后每人发两根绳子，谁戴谁自己穿，所以最初生产出的口罩，用起来是需要自己DIY的。
”
采用汽车的冲压工艺，熔喷布放在模具上面，切下来，冲四个洞，然后每人发两根绳子，谁戴谁自己穿，所以最初生产出的口罩，用起来是需要自己DIY的。
尽管质朴，但看到供应商在短时间内迅速生产出了口罩，又看到了疫情的形势依旧严峻，未来口罩仍然拥有巨大的寻求，上汽通用五菱觉得自己也能干，马上开会讨论到底要不要做口罩这件事，2月8日就将事情定了下来。
兵贵神速。一开始先借几个模具，接下来，马上自己开，2月9号早上，把设备调试一下，合适就直接拉了过来，下午公司仓库里淘汰没舍得扔的压机直接进场。练朝春说：“晚上已经出口罩了，就是那种冲压的，对外说的三天出口罩，其实是这个口罩。”
在加速生产冲压口罩的同一时间，上汽通用五菱在2月9日成立一个名为950（“救五菱”）的项目组。他说：“连口罩都没有，能做什么？所以我们叫自救项目。我们有一个负责防疫，一个负责生产经营、卖车的，剩下是我了，负责自救。”
兵分三路，各司其职，行动力就更快了。边调试边出件，2月9号的晚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冲压口罩出来了，前前后后，上汽通用五菱一共做了三万个左右，但很快这个项目就叫停了。
“沈总（上汽通用五菱总经理沈阳）提出了建议，说别做冲压了，那个东西看起来好low。我后来想想也是，算了就不做了，几台设备就搬出去了。”练朝春说。
愿意放弃冲压口罩的另一个原因，是上汽通用五菱已经开始准备将口罩事业规模化，开始寻找口罩机了。
一波三折和好事多磨
2月8号，上汽通用五菱开始寻找口罩机的货源。
一查之下才知道，“口罩之乡”位于河南省新乡市的长垣县。在今年以前，由于口罩行业的冷清，一些口罩厂已经倒闭了，上汽通用五菱通过各种渠道寻找到了一条旧口罩线。虽然已经两三年没有启动过，但练朝春还是当机立断决定买下来，立刻签了合同。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我们2月9日就谈好了，结果发现全国封路，运不出去了”，这时候，汽车“大产业”的优势再次显现。
练朝春说：“我们整个产业链，汽车的产业链和我们的聚集资源的能力是极强的。当场我们就找到在旁边许昌传动轴厂的总经理，就是我们的供应商，请他去帮我验收，顺路帮我录个视频，让我看看口罩机是怎么生产口罩出来的，原来见都没见过。”
正盘算着如何才能把河南老旧的口罩机拉到柳州，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机缘巧合的事情。
2月10日，他们得到一个消息，一个老保用品厂准备进两条口罩自动线，但是没有合适的生产场地，政府帮建也要20天以后才起得来的。有人找到上汽通用五菱做仪表电子的供应商，想在那里的车间做。练朝春一听，直接就把人家那两条线给拉来了。
有了机器，“五菱速度”再次显现，10日晚上12点设备拉到了生产场地旁边清理、组装，11日凌晨4点全部进厂，中午出货。又是三天生产出了口罩。
另一边，柳州依旧没有放弃新乡那条老旧生产线。
“10号上午10点到达新乡时，老板还没有起床，我说赶快看看设备动不动得起来，毕竟已经废了两三年了，果然切片的部分动不起来了。我说不等了，调一下装机回来。结果没过两分钟超声波焊机又烧了。毕竟我们还没有搞过，最好调一调，就让老板就拿走了。”练朝春回忆。
当时正值疫情最严峻的阶段，口罩太过紧俏，练朝春担心事情再生变故。“我跟那边说给他两个小时，别等太久，以免夜长梦多，两个小时之内如果修不好就把‘尸体’全部扛上车，拉过来我们自己来修。”
两个小时后，口罩机如预想中没有修好，但令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的零部件刚装上车，警察就冲了进来，称有人举报非法制造口罩，将所有人都抓进去了。
“可能是有其他因素，这个都只是后来的猜测了。” 练朝春说，好在没有太过为难，供应商说明情况后，三个小时就放出来了，老板被关两天也放了出来。”
人平安无事，就不能再等了，一群人连夜将这条老旧的，无法立刻使用的口罩生产线装上车。2月12日凌晨四点，靠着柳州市开具的防疫物资证明，一辆车头前贴着“防疫物资”的卡车浩浩荡荡地从河南出发，1500多公里的路一天多的时间就开到了柳州。
结果事情还没完，口罩线抵达后，柳州一清点发现中间拿去修理的超声波焊机忘了装回来。直到老板被释放出来，才又开车送了过来。
“逆向研发”的口罩机
说起五菱历史，十分有意思。
五菱汽车的前身是柳州动力机械厂。当时，国家号召振兴工业、发展农业，于是五菱用4年时间试制出了“丰收牌”拖拉机，巅峰时期年产量可以达到5000台。
后来，拖拉机热很快过去了，五菱又发现了缝纫机和织布机的制造缺口。再后来，五菱快速响应人民的需求，引进一辆日本微型车，花了3个月时间，拆下2500余种、5500余件零件，用皮尺一件件测量、手工绘图，硬生生的复刻出第一辆LZ110微型货车。
这一次，上汽通用五菱在口罩机上，再次拿出了造微型车时的“逆向研发”精神。
“10号口罩机一到，我直接拉到技术中心搞装备的部门，和他们说几天之内给做出来。当然，我也防了这一招，我担心自己搞不定，也买了图纸。” 练朝春说。
和制作口罩需要找到核心的熔喷布一样，造口罩机的关键是超声波焊机，因为是标准化的设备，还要做匹配，技术含量较高。
那段时间，为了生产口罩机，上汽通用五菱开启扫货模式，几乎将全国的超声波焊机全部买空了。
这时候，汽车“大产业”的优势再次显现。“我们全国的供应商、经销商都到卖超声波焊机的门口盯着，带着钱，只要一开门，看里面有没有货，我的信誉是最好的，直接当场给钱，十倍价马上给，不还价的。原来两千多元一个，基本上后面到三万元一个。”
买超声波焊机的钱从口罩机里省了出来，由于购买时间较早，口罩机的价格还在接受范围内。“口罩机那时候不贵，大概是五六十万元。一般正常的新的口罩机是二三十万元。最后炒到160万元一台。”
口罩机并不是买回来或者造出来就能日夜不停地生产的，调试是一个重要环节，也是一个复杂的环节。
“口罩机买来，调口罩机的人都鬼得很，那段时间，一个人一天起码要一万元，而且调试的过程很快的。这些人怎么玩呢？就是我帮你做口罩机，不负责调，你自己买回去，要调派个师傅来，一天一万元，调完看好了，转身还没有上飞机，你一定会叫他再回来调。”
关键时刻，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装备部加速了研发速度。
“几天下来就搞明白了，口罩机是属于装备类中中等略偏下的技术，我们这边汽车从来都是自己做的。”练朝春言语间毫不掩饰自豪和得意，“我们是很厉害的。”
很快，2月19日，上汽通用五菱对外宣布，由企业自主生产的，广西第一台全自动化“五菱牌”口罩机正式下线，前后生产仅用了76个小时。截止目前，上汽通用五菱已经完成了30条全自动口罩线的生产。
无论是生产口罩，还是生产口罩机，练朝春说，“全球也差不多，我们最快”。
“仿佛回到了五菱之光的日子”
那段时间，以新闻联播为首的各大媒体纷纷报道。汽车圈更是刷屏，并由此引发了车企转产口罩的热潮。上汽通用五菱的品牌形象则借此更上一个台阶。
而在转产界成为标兵后，国务院下文让上汽通用五菱写材料，数不清的央企找上门来，学习怎么做口罩机，做口罩。国外，德国也有不少人来“虚心求教”口罩机的做法。与此同时，丰田，PSA等汽车品牌成为了上汽通用五菱的口罩大客户。
风光的背后，离不开一群人的默默付出。
在生产口罩的过程中，上汽通用五菱前前后后一共投入了2000多人，生产口罩的三班倒，生产口罩机的近500人分为两班。
练朝春说，那段时间除了辛苦，更多的是感动，仿佛回到了做五菱之光的那段日子。“最初的时间基本上是按小时计算的，我的这批的兄弟姐妹们2月份跟家里面没见过面，早出晚归，12小时工作制。”
但每个人依旧愿意做下去，“最大感觉就是一种责任感。所以那时候不分黑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提出什么困难的，大家就是做。当然这里面所有人的觉悟这么高也不见得，就是公司的、大家的执行力和对资源的集成能力，一声令下全上。”
如今，上汽通用五菱还在生产口罩，但更多的精力已经开始回归造车，练朝春也将工作的重头倾斜到了宝骏品牌上。
5月25日，上汽通用五菱再次迎来里程碑的时刻，其第2200万辆整车正式下线，并且发布了五菱全球银标，首款挂着新标的产品Victory首发亮相。作为上汽通用五菱全球战略的重要部署，全球银标的推出将带领品牌站上新的起点和高度。
但这段百年一遇的疫情期间段留下的还有更多。“做口罩让我想到了很多。这个事情就是目标，不用谈任何条件，就是做口罩，我们就做。”练朝春感慨道。
更重要的，从一个小小的口罩中上汽通用五菱所展现出的果敢、魄力和格局，都令人相信，这家从柳州走出的，造出过神车，创造过中国速度的企业，有实力“罩”顾好自己，也“罩”得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