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中的黄金变成砂砾，谁的空掌还能握铁？

感恩节那天，宝沃的总经理杨嵩发了一条朋友圈，在文末加了一个滋味复杂的彩蛋。

这是电影《霍金传》里面引述的一句罗伯特舒勒说的话，杨嵩“悬赏”1122元，征集这句话的中文 “信达雅”。

Tough time自然说的是即将过去的2018年，汽车市场行情基本已经盖棺定论，所有可能有所反弹的节点，都被更大的如泥石流般的下滑一带而过。维持年度账面增长的努力，在7月被放弃，多家企业以四成的规模出现同比下跌。随后的金九银十，萧条的毫不掩饰。

这段时间会有多长，如今不得而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判断越来越悲观，2020是如今多数人接受的谷底，但这个判断也没有明确的依据，或许其中还带着大家的希望。

那么谁是tough people呢？

按照财经情怀学者吴晓波的名言：即便手中的黄金变成了沙砾，但若放手出来，空掌仍能握铁。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我们有幸近距离见证过这样的英雄，比如史玉柱。当初史玉柱从头再来的时候，双掌空空，背上还有十数亿的巨债。国内企业界，从来没有谁，能从这么大的坑里爬出来。

相比而言，如今汽车市场面临的，同比下跌预计在3%以内的行业局面，实在还不能算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即便算上难以在年底前消化掉的库存，车市实际萎缩也就在10％以内。

而更让人真实可感的，是这轮跌势之下，汽车圈弥散的中年危机式的恐惧。

从金九银十沦陷之后，这种中年危机式的悲观情绪仿佛便无法抑制。感恩节后的一天，在广州上班的资深汽车媒体唐燕发了一条表达广州车展冷清的朋友圈：

今天我是如此希望塞车，希望这条见证了我们多年辛苦和努力付出事业的道路依然人头涌涌车流滚滚。联想到前几天在一豪华车经销商团拜会上，也许是酒精作用，一位豪华车经销商老总几乎是哭泣着跟我说，明年真的不知道能否熬下去了～，当时还觉得也许事态不至于如此严重，有点杞人忧天了，但今天～豪车尚且如此，其他品牌呢？

我能感受到唐燕在手机上打下这段话时候的情绪，所以即便有些表述略有含混不清，我也一字不易的照搬在此。这个情绪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从业10年以上汽车人的普遍情绪。

我辛辛苦苦奉献了青春的行业，如今居然萧条若斯？这是一句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但又如向着空气挥了一拳的表达，无处着力，徒增恐惧和唏嘘。对于媒体人而言，这一点也不陌生。

从2003年开始，媒体行业便已经经历了这样一轮阵痛。我们眼看着一家家曾经辉煌一时的纸媒，电视台以每年25%左右的速度下滑，很多家媒体退出市场。每个离开老媒体投入新媒体创业的人，几乎都会发出一篇墓志铭一样檄文。

直到前两个星期，上海还传来了令人唏嘘的《申报》停刊的消息。然而在停刊之前，我似乎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去买这份报纸来看了。一份报纸，这么久没看了，他死去的时候，我却仍不免有些黯然，这是典型的中年人心态，眼中除了琐事，便只有生死。

很多仍然坚守在传统媒体里的人，把这样的萧条迁怒于自媒体的发展，所以在这次国家整治自媒体的风头里，很多传统媒体卯足了劲儿，挖了很多自媒体的劣迹大肆报道，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我能理解这样的心态，但是这个做法对于一个行业而言，一点儿也不tough。而如果你不够tough，那么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强人取你而代之。未来所谓的自媒体作为一个行业或许会很快死掉，就好像八十年代末活跃的个体户聚集的繁华夜市很快会消失一样，但那并不是传统媒体的福音，因为头条、抖音这些重新整合行业的存在，你已经看都看不懂了。

不仅是媒体如此，当你走进几乎没什么人的商店，哪个柜台不辛酸；在网上浏览仅售两千块的五六十寸大屏幕的电视机，哪块屏幕又不哀怨？谁后面没藏着几段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幽苦。但在新的行业形态快速冲刷之下，中年人式的夹杂着太多个人负担的吐槽，很快就无人去听了。

汽车行业能安然走到今天，无非因为壁垒高些、中国市场的纵深大些罢了。这让很多局内人或许模糊的觉得，这个行业可以幸免。但是再高的壁垒，也终有崩溃的时候，野人和异鬼破城而入的情况无法阻挡，在深沟高垒的城堡内被束缚的雄心，也无法永远抑制。

未来的某一天，回想起2018年开始的这一场行业危机，不过是行业变革的愿望，借宏观经济之手给老于套路的汽车中年人们上的一点眼药而已。

几十年前，宝马和奔驰，联起手来做掉了当时势头很猛的宝沃，这段隐秘的历史随着中国人复活宝沃的需求被揭开。而如今，整个汽车行业，加上该死的无所不能的空头，再加上已经退休了的固定一年两次出来预测特斯拉死期的鲍博鲁茨，努力了数年，也还没有驯服看上去浑身bug的特斯拉。

直到前不久，德国的一位领导，看到奔驰新推出的一款车，终于忍不住对德国汽车埋怨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造出一款像特斯拉那么性感的车？

而在此之前，韦青青同学已经多次在争论中质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哪家百年大车企，能推出一款像特斯拉一样具有OTA能力的车？

答案我很熟悉，都写出来能有两万字。其中比较有腔调的一条是，因为百年车企在使用新技术的时候，有更为严谨的流程，这是出于对车主安全的考虑。有些媒体会用更有煽动性的话来表达：因为这些大企业不像那些新企业那样舍得自己的车主去送死。

人命关天，辩论似乎就此结束。但如果辩论能解决问题的话，那标准制定者们就永远不会输了。扒开这些口径，事关安全的这些流程，不过也就是确保大佬们能呆在舒适区的一道壁垒而已。只不过这道壁垒，连很多生于黄金时代的局内人都已经对他的情怀外衣信以为真了。

再比如汽车的4S店销售体系。在每一次这个昂贵的体系受到质疑的时候，车企总会跳出来说，这是一个牢不可破的销售主体，车企和经销商永远都是好朋友。每一份车企的年度总结报告中，对于4S店的盈利都会被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其实答案一点都不复杂，这对cp牢不可破的原因，无非有两条，其一是经销商完全接受主机厂那套生于“卖方市场”的全控逻辑，以明确约定每个月提车数，并且提车即全额支付车款为核心的一整套商务政策；其二，或许便是在车市的黄金时代的渠道铺设中，将两者牢牢拴住的原罪。

或许我们直到这种经销模式，一家店一家店的倒掉，也看不到哪个身在其中的强人能站出来自我颠覆。有些问题，按照中国式的智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之后再重建。但天知道，门口的野蛮人能不能给你这么从容的时间。

曾经的黄金正在变成沙砾，如果不能放开手来，空掌去握住新的铁刃，那么强人之所谓tough，便像鸡汤一样有香无味了，最后连香气可能都变得矫揉造作。便像如今很多企业在做的那样，拼命加快推出新车的节奏，这样的努力同样当然值得尊敬，但是能这样扛过去的冬天，可能只是偶尔流窜来的一股冷空气而已，也就不需要什么强人了，努力一些的人就能做到。

而几乎没有意外，强人若不出自行业之内，那自会出现在体系之外，或者一茬一茬的在老人们的吐槽中茁壮，或者从不知什么地方神兵天降一举撕开一个再也缝补不上的大口子。

行业的兴衰，自有定数，以整个出行行业的想象力而言，汽车作为一个行业显然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甚至可谓是大好机遇，百年不遇。2018年不是第一个汽车行业的拐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如果在2008年，没有看清中国车市白银时代到来的人们，在2018年应该看清白银时代的结束。凶残的黑铁时代来了。

会走到尽头的，只能是抵御不住变革风浪的企业，或者个人。我们如今的恐惧，并不是对于行业的恐惧，而是每个企业和个人，在凛冬来临的时候，一边扑腾，一边蛰伏着，担忧着来年开春，万物生长之时，百花丛中是否还有自己这一朵的中年危机。

就像余建约老师在他的雄文中所表达的那样：所有不想看到的事情，都会发生。

这句话的主体很有意思，或许不想看到那些事情的，不是汽车乃至未来出行这个大行业，而是我们这些，已经找到了行业舒适区的或年长，或年轻的“中年”人。

倒是童济仁老师在朋友圈里装的那个逼让人觉得清新提气：

上海入冬，阴雨绵绵。这个季节每天在琢磨的事儿，就是复盘当下，规划来年。我喜欢这个三年一变五年一革的行业，常玩常新，容易找到拼一拼的乐趣。

在终于整个行业再也没有争议的萧条中，坐等杨嵩呼唤的强人拔地而起，振臂一呼：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