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其实有时也是非常凶险的地方。
比如在项羽鸿门宴的餐桌上,刘邦就感到危机;又比如在曹孟德煮酒论英雄的餐桌上,刘备的小心思就很战栗;再如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餐桌上,石守信等大将就忧惧不已……幸运的是,这三个老军阀的餐桌,虽然闻名天下,杀机四伏,到后来总还算有惊无难,化险为夷。
与老军阀的餐桌相比,新军阀的餐桌可就难受得多。
比如上了山东军阀张宗昌的餐桌,你就是骑狗难下了。张宗昌绰号很多:长腿省长、混世魔王、三不知将军(因为他一直搞不清自己兵有多少、钱有多少、姨太太有多少),后来因在济南城“剿狗”之故,所以又落得了一个“狗肉将军”的名号。狗肉上不得正席啊,可他偏偏要上正席,要坐主位,还要写诗,还要学刘邦写诗。比如他的那个《俺也写个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依样画葫芦,却又笑料百出。
试想,如果此时此刻你就在他的餐桌上,听到这里,想笑出来你又怕被杀头;想憋着你又实在忍俊不禁,得有多么糟心啊。
相比张宗昌,西北军阀冯玉祥就显得有文化得多。这是因为,在其老爹的棍棒管教之下,老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向读书和修养方面努力”。所以,有一次冯玉祥参加汪精卫的革命小酒聚餐,汪自己却迟到了两个多小时,冯就在这个等候的过程中,编了一副对联送给汪:“一桌子点心,半桌子水果,哪知民间疾苦;两点钟开会,四点钟到齐,岂是革命精神。”言辞犀利,句句中的,搞得汪精卫很是下不来台。
如果说上面这些还只算是餐桌文斗,那下面则是餐桌武斗了。
武昌起义之后,前来镇压的北洋军阀火烧汉口,把30里繁华商埠烧作一片焦土。听说当地媒体要报道此事,出身北洋的江苏萧县人、“小扇子军师”徐树铮赶紧请客吃饭,餐桌上,徐先是很客气地对记者们说,“我们已经奏明了朝廷,对放火者予以严惩,并详细调查了民众的生命财产损失,准备赔偿。”口述完假新闻,他便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几袋大洋钱放到记者们面前。记者们深以为耻,拒不收钱。徐立即换了一副脸孔,吆喝着叫进来两个手持大刀片子的铁塔壮汉。唬得记者们只好赶紧揣上钱诺诺而退。
当然了,你也别看徐树铮在国内的餐桌上这么豪横,到了国外又是一副光景。
1925年,徐树铮作为专使率团到法国考察,在接受官方的宴请之后,出于礼尚往来的中国习惯,徐挑选了当地的豪华餐厅,回请法国朋友吃饭。同样出于自谦自抑的中国礼貌,他对法国客人说“饭菜不好,请各位见谅。”此语一出,一旁伺候的法国老板不高兴了:“你当着这么多人说我饭菜不好,我以后怎么做生意?必需道歉,否则起诉你们。”徐自知失言,为表风度,遂于次日登报道歉。
如果说上面这些餐桌,还算上得去下得来。或者说,顶多不过是面子上下不来,但一条命总算还捡得回来,那么上了北洋军阀陆建章的餐桌,恐怕是面子里子都很难再下得来了。
陆建章,安徽蒙县人,曾随袁世凯在小站练过兵,后任总统府警卫军统领兼北京军政执法处处长等职。陆这个人,其实是个被打打杀杀的军阀职业所耽误了的大影帝。在他请客的餐桌上,他嘻嘻哈哈吃饭,高高兴兴劝酒,场面非常和睦。往往就在这时,他趁人不备,一个冷不丁地就把人一枪崩死——论起笑面虎花式杀人,陆可谓现代电影电视类似杀人场景的祖宗。所以,陆建章的请饭帖被人称作“阎王帖子”,其本人也被称为“陆屠伯”。
相比这些北方军阀餐桌上的有杀无制,四川军阀餐桌上的杀气就缓和得多。
刘文彩,四川大邑县人,著名的大地主、大商人,大军阀刘文辉的五哥。1921年,刘文辉驻军宜宾,刘文彩先后被委任为四川烟酒公司宜宾分局局长、川南捐税总局总办、叙南清乡中将司令等。在宜宾风流的时候,刘文彩无意间认识了貌美如花、肤白如玉的凌君如,遂纳为三姨太。至今,长相甜美、光彩照人的凌君如仍然被川人津津乐道地称为“民国最美的地主婆”。
有一次,刘文彩携凌君如在宜宾长江边的酒家吃饭,听腻了刘文彩与一众狗头军师摇头晃脑、纵论时事,凌君如便起身走到窗边,眺望江景。正所谓你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下看你——身姿俏丽、玉人天成的她竟然引得楼下千人驻足,人头攒动,哨声四起,挥手致意……刘文彩看到后醋意大发,命人去窗前开枪,要驱赶楼下云集的看客。全程伺候着的酒家老板赶紧跑步上前,捧着新酿的好酒边斟边陪笑道:“司令,这么多人围观太太,不正说明您好眼力、好福气吗,千万别擦枪走火沾了血腥气,折损了您与太太的大福气啊。”刘文彩摸了摸大脑袋,转了转眼球,迎着凌君如转过头来一脸期待的楚楚动人的目光,他端起餐桌上酒家老板斟满的酒杯,一口饮尽,大笑道:“这话说得好,这酒也酿得好!”
就这两个好字,刹那间让杀气散尽,祥和顿生,引得军校们、师爷们、店客们立即快乐地站起来鼓掌喝彩,举杯声与欢呼声四起。
这正是: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一杯四川美酒可以解决的。
凌君如挽着刘文彩的手走出酒楼的时候,娇声说道,“老爷,这个酒家,以后还来。”刘司令哈哈大笑,没得问题。
他们专门回头看了一下招牌,酒家唤作:五粮人家。
作者:敬城
编辑:徐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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