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戈恩们：不在台上，亦在路上

记者｜杜余鑫

11月19日下午4时30分，一架从法国飞来的航班在东京羽田机场降落。作为雷诺-日产-三菱联盟的会长，卡洛斯·戈恩向往常出差一样走出机舱，此刻等候多时的两位日本人走向前，向戈恩出示了“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本部”的证件，直接把他带走了。

这一幕，就像国内官员落马时，被中纪委逮捕的架势，戈恩涉嫌财务违规了。消息一出，立马轰炸了整个汽车圈。之后日产方面则公布了拟罢黜戈恩的声明。毫无疑问，这或将是今年下半年汽车圈最重磅的新闻。

戈恩，这位长得与“憨豆先生”神似的职业经理人，在自己22年的汽车职业生涯中，创造了数个让公司喜悦的时刻。正如行业评价说的那样，戈恩是全球公认最优秀的汽车职业经理人，也有人评价到，他绝对是过去20年，全球汽车行业最佳CEO，没有之一。

然而在其并不算高龄的64岁，继续掌控这个全球销量最高的汽车联盟时，戈恩以锒铛入狱这样的方式黯然谢幕，难免让人感慨万分。背后究竟是因为利益的博弈还是派系斗争，亦或是还有其他原因，这对当前已经被“戴帽退场”的戈恩来讲，似乎已经没有意义。

显然，能带领一家全球化的大汽车集团或公司，参与到全球最激烈的汽车市场的竞争中，取得各自的成就，树立起一种形象和标杆的人，必定是伟大的人物。无论是从艾伦·穆拉利到费迪南德·皮耶希，还是从塞尔吉奥·马尔乔内到卡洛斯·戈恩，每个时代皆是如此。在他们带领下而形成的庞大的汽车帝国，无论是推动汽车行业向前迈进，还是在全球汽车发展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实际上，以戈恩为代表的全球大型汽车集团的领路人，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转身谢幕，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定下来的调子难以被改变，对这家企业、对整个汽车行业都带来了极其重要，甚至是不可取代的价值作用。

创造的辉煌越显著，转身离去的背影就越孤寂。无论是荣耀披肩还是落魄谢幕，这一刻总是悲情万分。

从1996年进入雷诺，到现如今缔造全球汽车行业巨头雷诺-日产-三菱联盟，22年的光辉岁月瞬间即逝，但这22年间，出生于巴西的法国人戈恩创下的奇迹，无论是在汽车圈还是经营管理圈，都成为一段佳话。

1996年，戈恩进入雷诺担任执行副总裁。如果说刚开始的三年，戈恩的业绩亮点只是1997年就通过激进重组让雷诺实现盈利，那么自1999年开始，他的传奇光彩便更为夺目。彼时成立于1933年的日产汽车公司陷入泡沫经济崩溃以来的最大经营困境，负债2万亿日元（约1212亿元人民币）。

正当日产在苦海里挣扎之际，雷诺将日产收入旗下，会讲几句日语的戈恩，于是被派到东京，出任日产汽车公司的社长。那一年，戈恩45岁，风华悦茂。

素有“成本杀手”之称的戈恩，进入日产的那一刻起，就强行推行大裁员计划，日产全球14%约2万名老员工在戈恩的手中遭到解雇。同时戈恩还关闭了日产在日本的五座工厂，简化供应商体系和股权结构，拍卖掉诸如日产宇航业务等板块。

在戈恩的领导下，日产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扭亏为盈。在2000年财政年度中，日产汽车实现了27亿美元的赢利。4年时间，全部还清了公司2万亿日元的债务。日产公司由一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企业，变成了全球利润率最高的汽车公司之一。

这是一项震撼全球的非凡成就，虽然他是一位西方人，却成功改造了一家观念闭塞、作风保守的日本巨型企业。戈恩这个来自法国的“神奇小子”，把日产汽车拉出了巨额亏损的境地，使日产汽车成为世界汽车企业的再生的典范，并成为美国哈佛等著名高校MBA的研究案例。戈恩也因此成为“日产的救星与恩人”。

2017年9月份，雷诺-日产联盟出台了庞大的发展规划——“Alliance 2022”（“联盟2022”），赫然展现出自身意图问鼎“销量最高、最能赚钱车企”的宝座的野心。当时，在戈恩的宣言中，最为耀眼的当属两大目标：第一、销量突破1,400万辆，营业收入增至2,400亿美元；第二、协同效应节省成本翻倍至100亿欧元。

实际上，2017年雷诺-日产联盟已经实现了轻型车销量全球第一，1,060.8万辆压倒了大众汽车集团。到2018年上半年，即便计入商用车，雷诺-日产联盟也已经小胜大众、丰田，成为全年度的新科状元几乎胜券在握。

更重要的是，戈恩甚至在多个场合提到有意让雷诺-日产完全合并的大胆构想，正如全球汽车行业发展大趋势一样，合并能带来更好的平台共享、零部件通用的方式，实现协同效应，甚至是从公司文化、管理体制、技术设计到保障渠道都能够加深关联，实现经验借鉴、取长补短、优势互补。

毫无疑问，戈恩的野望是要将日产、三菱、雷诺实行最终统合，合并为世界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将“戈恩王国”建为“戈恩帝国”。只不过一张逮捕令，大劫将至，将戈恩的理想终结，犹如商鞅之于秦国一样，个人理念让一个集体兴盛，但也因为其中成功和荣耀，或急功近利，或失去平衡，最终让这片挥洒热血的战场，成为埋葬它的终点，成也变法，败也变法。

所以，过于贪恋成功，大胆追求内心深处的跳跃和极致，甚至忘记了什么是谨慎，哪怕伟大如戈恩，也难免免俗。

英雄之路总是殊途同归。就像福特的穆拉利，大众的皮耶希，FCA的马尔乔内一样，英雄与英雄之间，总是存在无尽的相似之处。在大汽车集团的旋涡中，激荡起无数个人事变动的浪花，为全球汽车行业的发展和更替带来了诸多波澜壮阔。

那些身居高位的全球汽车集团的领航者，台前幕后，光辉亮丽，一旦卸掉身上的人物标签，不再出现在媒体和大众视野中，他的生活不再与这个汽车品牌息息相关时，过去的英雄，犹如一朵失去了土壤和水份的鲜花，难免枯萎和凋零。

几乎所有英雄的退场，那一刻，都伴随着沉重与忧伤。

那一刻，正如福特的英雄拯救者穆拉利，七年的执掌期，他成功地帮助福特躲过了09年的危机，免于遭受通用和克莱斯勒那样的破产灾难。而“一个福特”战略让这家老牌企业甩掉了众多品牌的沉重包袱，获得了利润的增长。同时他也改变了福特曾经松散混乱的企业文化，创造了合作透明的企业氛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作为职业经理人的穆拉利，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个让福特也让自己辉煌的位置。转身之余，为一个福特时代画上了句号，留下的是行业对他的无限怀念。

那一刻，正如大众教父皮耶希，在其执掌大众集团的二十年来，皮耶希一手缔造了大众汽车王国。特别是在他谢幕之前的十年中，大众集团汽车出产量成长了一倍，并在2014年将大众的销售量带上了1000万辆的高度，成为彼时唯一与丰田PK的全球大型汽车集团。也是在皮耶希的铁腕统领下，大众集团汽车工厂一路猛增到106座、旗下品牌达到12个。

但在企业无尽的宫斗之中，皮耶希还是败了，无论昔日的皮耶希曾经多么的灿烂辉煌，这一刻作为一个斗争的失败者，转身离去的背影无比暗淡。

那一刻，正如FCA的“狂人”马尔乔内，不仅将意大利国民汽车品牌菲亚特扭亏为盈，还带领菲亚特成功收购克莱斯勒100%股权，开启欧洲中等车企收购底特律三巨头的先河，成为汽车行业最成功的兼并之一。同时他通过分享工程资源和技术等方式，让菲亚特-克莱斯勒成为一个浑然的整体，如菲亚特500X和Jeep自由侠等跨品牌却相似的车型，印证了技术上的交汇。

14年里，马尔乔内将一家中等规模的欧洲车企拔擢到全球八大巨头之一的高度，只是在最后的last event上面，马尔乔内没有等来结果，倔强固执带来了FCA的辉煌，也加速燃烧了他自己的生命，病魔缠身之后的与世长辞，难免让人恍惚惊诧，撕裂悲恸和慨叹惋惜。

福特、大众、FCA，所有英雄的执掌者们都创下了不可替代且无可比拟的辉煌。在竞争十分激烈的汽车行业，包括戈恩在内的上述几位非常有代表性的领导者们，用自己的热血和汗水、勤劳与智慧，在全球汽车行业中树立起伟大的标签，让人肃然起敬。

虽然我们担忧，随着英雄们的谢幕，他们的时代即将被终结。但无数的事实证明，不在台上，亦在路上，英雄们所搭建的基石、铺筑的道路，成为企业和集团未来重要的目标和方向。

毫无疑问，他们所建立起来的经营理念大方向和定下来的调子并不会变，无论是福特的收缩战略，还是大众的协同战略，无论是马尔乔内的兼并构想，还是戈恩的成本控制和前瞻布局，这些凝聚在一起都是全球企业行业百年历史进程中最伟大的结晶，他们探索出来的历史成果，无不将指导整个汽车行业向着更成熟、更完美的方向发展。

汽车行业就像是一片汪洋，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表面海不扬波，实则暗流涌动，熙熙攘攘之于，漩涡频发，在剧烈的人事变动浪花中，个体或因各种缘由难保万全，但这片汪洋中的洋流方向并不会被改变，所有乘风破浪的英雄们，也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