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不谈车丨我在法国酒驾了三千里 vol.2

在“生命之水”干邑诞生之前， 没有人知道， 焦糖色可以代表永恒。

夏朗德河畔的干邑小镇，风轻云淡，就如橡木桶中慢慢陈化的历史，从不浓妆艳裹，从不哗众取宠，从不人声鼎沸。

即使在老桥上远眺干邑城堡、轩尼诗酒庄，心中也不会冒然出现豪言壮语和煽泪情愫，即使我们早已知晓这个色调低调的古镇居然是全球蒸馏酒精神中心之一。

它在久负盛名的波尔多产区一侧，却不被强大光环所掩盖，还以区区20万公顷的葡萄种植面积引领全球蒸馏酒文化，在诗词歌赋中成为品位与荣耀的化身。

笔者驾车漫游在干邑的街巷阡陌中，试图去读懂它，但这一切都终止于“试图”一词中。

干邑于我而言，是四年期的VSOP，带着烈烈的劲头和果香，鄙人只了解其史册上的华丽，不了解其木纹里的深邃。

或许是因为人类长了个现代思维的大脑，却由一个万年前早已定型的胃来供能吧。

我们对脂肪、咸味、糖分、酒精的追求，依然原始如猿人，以至于整个食品工业的研发方向都以这四项喜好为基础指标。

不同于富饶的古代中国，奢侈地用粮食酿酒；古代高卢之地物产不丰，用剩余葡萄酿成美酒已是上帝恩惠，再蒸馏、再陈化，这两道浓缩精华的工序已经完全超越了古人类山洞中不经意成熟发酵的水果佳酿。

本来贱生贱长的葡萄， 等待这改变种族命运的光辉一刻， 已有万年。

干邑市中心有一条步行街，深三百米，无国际大品牌进驻，更别说DutyFree买买买。 实际上，干邑的众多酒店与民宿一直都在吃不饱又饿不坏的状态下经营着。

朴素的干邑古镇并非理想的旅行目的地，它没有波尔多、勃艮第、香槟、阿尔萨斯的盛名与盛景，没有拿破仑大帝的背书（拿破仑一世喜欢干邑的味，但更喜欢枫丹白露的美），只有干邑爱好者口口相传的美名（但他们都去巴黎买包去了）。

不过，干邑需要面对的更大挑战是全球变暖。由于平均气温的上升影响了葡萄的生长和成熟，葡萄收获期已提前到十月初，葡萄糖分开始增多，导致“生命之水”的酒精度增高。

此非好事一件。高贵的烈酒不能“为烈而烈”，过于辛烈的基底将会掩盖干邑的醇香与优雅，风度翩翩的酒体将被刻画上更多刀光剑影，在你的舌尖和口腔呈现不利于表达法国酿酒文化的凌冽风味。

感叹完干邑的风土变迁，继续深入步行街。

想要在旧世界了解一片土地的建筑艺术与文化传承，最推荐的选项有两个：

1、权势居住之处，我们称之为“城堡”；

2、上帝居住之处，我们称之为“教堂”。

干邑古镇步行街深处，Eglise Saint Léger 天主堂伫立市中心。

从建制来看，这是一座排在Basilica、Cathedral之后的第三等级教堂Church，有主任司铎/主任牧师。

城堡一般依山而建，周遭防御工事林立，王者之气盖过民俗炊烟。教堂倒是更完美的体验，这片土地关于生息的一切都以教堂为中心，一村、一镇、一市的年轮从这个原点辐射向外，世世代代谱写土地、阳光、水源与生命的颂歌。

是日教堂歇门，弥撒不颂，唯有一旁庭院开启。园林并不艳丽，却也青葱遍布，看得一眼悠然。

待钟声响起，疲惫尽洗，回踏古石砖路面之上，又觉另一番怡然。

瞥见某游客商店有干邑主题明信片售卖，不禁文艺范儿上身，要给亲友寄回一两张。

国际邮票一张约为12元人民币，算不上便宜，但那枚带着日期的邮戳也总比近35元人民币一枚的冰箱贴来得有意义(估计是义乌生产的)。

选好了明信片，寄语却无从下手。毕竟今天已是移动互联时代，一个带定位信息的朋友圈就涵盖了明信片的所有功能。

别慌，笔者就有一个既有情怀、又不费时的方法：打开手机指南针，把实时经纬度写上去。

至于笔者为何是一个明信片爱好者，我相信这段二战往事能为大家呈现一二： 诺曼底登陆前夕，盟军依据从英国民众那里收集来的诺曼底海滩明信片(战前)，绘制了盟军五大登陆点，令D-Day得以成功推演。

诺曼底登陆70周年之时，笔者还曾在奥马哈海滩仰望了这幅登陆作战图。我相信，小小明信片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新的欧洲。

咏叹完浩瀚历史，我们离开了这条静谧的步行街，前往一个充满生命力的地方。

你觉得我们会去游客云集的干邑城堡吗？ 也太低估某胖的品位了。

在笔者心目中，世上没有比“市集”更不加修饰的生活化场景。

本地特色的物产，本地特色的装潢，本地的商家与顾客，就连沟通的语言都是一方俚语。

市集就像活生生的民俗博物馆，可以看还可以吃，你一旦参与进去，就没法饿着肚子出来。

与国内城市的市集一样，鲜果鲜肉都是必备之物，那么干邑市集的特色在哪里呢？

在市集中央的一家自酿干邑的小店里头。这是整个干邑地区唯一一家能在鱼虾蟹和猪牛羊的围观下坚翘着二郎腿喝干邑的市集，可惜今天店主休息，笔者未能向这位酿酒师取得来自西域的禅意。

不过还有更醉人的美物等着我们，比如肯定不会是虹鳟化妆而成的三文鱼。

亦或是来自马达加斯加的海捕大虾。

像这种已经“俯首称臣”的熟虾，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新鲜，却也贵在性价比超群。

一头大虾仅需人民币5.5元左右，若在市集之外，在哪都找不到如此亲民的海鲜产品。

口味如何？嗯，它们是一群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从不沉迷网络无所事事、日常锻炼非常充足的马达加斯加大虾。

螃蟹也足够实惠，身心魁梧的这半只仅需35人民币左右，蟹膏能把两个益达罐子都塞满。

另一个惊喜就要数热情洋溢的西班牙海鲜饭了。每次见到这种平底浅口大圆双耳锅，我都怕藏红花的香与色离我越来越近，减磅目标离我原来越远。

相比惨败于山西面食的意大利面、被鲍鱼干贝击溃在千里之外的法国蜗牛，来自瓦伦西亚的西班牙海鲜饭还算为西餐挣回了一点脸面。

这一张对焦不准的照片可不是偷拍，小姐姐可是拍我在前的，哈哈。她说，来自稻米大国人士的肯定，发上网能让她的海鲜饭更有说服力。

当问到“西班牙海鲜饭哪里最正宗”时，她毫不停顿地回了一句“干邑市集里面这家”。

真的，法国人自信起来一点都不含糊。你要问她们“法国哪地方言最好听？”、“哪个酒庄出品赞？”、“法国哪个地方妹纸最漂亮？”，八成回复是自己。

物产丰饶的干邑馈赠给居民的绝不止上述这些。

需要排队抢购的鲜草莓了解一下？

“一口入魂”的山羊奶酪了解一下？

店主多次声明这是上苍赠予干邑的福分，本地的水土养壮了本地的草，本地的草养肥了本地的山羊，本地的山羊奶造出了举世闻名的干邑山羊奶酪！

是的，举世“闻”名绝无虚言，如今远在东方大陆的我，隔着屏看着图都还能闻到那一阵如战术核武器一样有劲的膻味。

亦或，当地居民新灌的牛肉肠了解一下？

少量油脂热锅，生煎至肠皮略焦，入口细嚼，肉香顺喉而下，抿一口小酒，这辈子都不会再吃一口麦当劳牛肉汉堡。

在市集饕餮一番之后，笔者脑中迸发出一个哲学论题 —— 为何人类只有一个胃？

由于拥有四个胃的牛对此不予置评，笔者也不好询问下去。

接下来，笔者以“饭后甜品可以唤醒第二个胃”这样牵强的理由去买了一个还不及店主脸蛋甜美的雪糕。

再给干邑小伙子拍了一张行驶动态图。然后小歇，待更。

经过一下午的游览，我们再临夏朗德河畔，寻一家露天餐厅，调一杯美酒，谈笑风生又一餐。

在河畔藤椅中安顿好自己之后，详情目录内只有法文的点餐之旅正式开始。

作为一位SideCar伪爱好者，笔者毫不犹豫地点了一杯同名鸡尾酒。下图为你呈现何为SideCar。

在人头马的官方网站中，调配一杯SideCar并不困难：将35mL干邑VSOP、15mL柠檬汁、30mL君度水果利口酒混合，加冰摇，差不多摇到外婆桥的时候就成了。

虽然没有使用标准的SideCar三角杯装杯，但这家餐厅的SideCar出品还算标准：干邑的辛辣被作为甜味剂的君度中和，柠檬汁又能让我胃口大增。

这款起源于巴黎丽兹酒店的饮品已有将近百年历史，开着百年福特至此的笔者不能不点。

当然，更纯正的玩法当然是加一组四色酱烤法棍头盘，酒的酸、酱的香、棍的脆同时涌进口腔。

笔者灵感突显，为这款记不住法文名的四色头盘起了个长长的中文名 —— 春葱 夏焰 秋叶 冬雪。

接下来的主菜，惊喜虽然不多，但既然是自己点的单，好坏都得点评一下。

由于餐厅没有笔者这种油脂香味爱好者最爱的西冷提供，因此选了一块假扮菲力的菲力假装煎三成熟（实则五成），下刀利落，嚼劲与香气稍欠。

反而是伴盘的串烤小土豆找到了主角光环，皮焦馅嫩汁液溢。奇了，难不成我大中华的灌汤包神功被法国人偷师学会了？

另一位朋友点的这份香炸鸡排用的是一整块鸡胸肉。虽然你我皆知鸡胸适用于排类出品，但过硬过柴的本体特性无法祛除，幸亏香料用得精妙，入味甚佳，一口接一口。

一旁的肉酱意粉是个小败笔，肉酱寡淡，意粉过烂，水分泡涨了粉，还挂不住酱。此等出品在容错率特高的意粉行列中实不应该。

最惊喜的当属酱鸭胸。中国人用八角、桂皮、香油、豆瓣酱等等佐料去掩盖食材本体的鸭骚味，法国人则用蘑菇去调和，伴盘的还有生煎蘑菇塔，叉子一戳，鸭肉连汁带菇，不柴不油的嫩，不骄不躁的香。

微醺之时，日落将至，此时已是晚间九时，与干邑古镇也即将告别。

我们轻轻的来，不代表也会轻轻的走，因为笔者正准备留下一些住宿与出行的小攻略呢。

先说住宿吧。如今全球酒店预订网站品牌繁多，Agoda、Airbnb、Booking、TripAdvisor等等均可使用，先选时间/地点/人数，看下评价/设施/停车位再下定，付费渠道多样化，都比较方便。

笔者比较喜欢住在小镇或农村这些白人聚居地：一来可以发挥自驾游的优势，饱览乡间雅致；二来停车方便且多数免费；三来安全、安静，夜里到周边喝个小酒再睡；四来价格便宜，唯一缺点是蚊虫较多。

如果你能接受民宿，事情会更加有趣，因此多数法国民宿房东都是个话痨，能用法式英语跟你聊上小半天。

比如朋友选的这家民宿，东主是因为纯正的干邑本地中年农妇，她的民宿只有两间房，屋内活动空间大，屋后是停车场、农机和葡萄田。

有趣的是，屋内所有装饰都是鸡。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位法国大姐的手艺活是扎花框作品，其中有一项工序是制作画框内的蜂巢型铁丝网。

这种铁丝网在当地土语里，发音似“鸡笼”，因此大姐的朋友圈纷纷买母鸡摆件都送给她，而她的民宿也起名为“鸡笼酒店”，全名“Le Grillage a Poules”，每晚价格在600-700RMB左右。

翌日清晨，鸡笼酒店的大姐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新鲜切好的水果做成了沙拉，流心煎蛋用不粘锅小心翼翼地煎好。

自制酸奶毫无疑问是无糖奉上，最重要的是没有我们国内自制酸奶那种酸到打颤的质感，可能跟奶源和菌有关。

更精彩的是自制草莓酱，连笔者这种痛恨方包的人都能爱上早餐吃包。大姐还热情地为我解读了自制草莓酱的所有步骤，并误以为笔者真的会去做几罐送给亲朋戚友。

最后，大家还送了我们一人一瓶马爹利XO的酒版，礼轻情意重，在我记忆里录入一个中法建交54周年纪念可好。 原来，大姐丈夫在马爹利酒庄做榨汁工程师，这些高级别酒版专门用来送异国友人。

又是四千字过去了。歇口气，下回咱来聊聊法国北部的南锡与兰斯两座美妙的城市。

图/文/摄：皆电 黄恒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