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有车的人和没号的人，都在勉力挣扎
文| 腾小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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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买车，钱并不是太大的问题，重点是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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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6月底，刘洋跟我说，今年一定要摇上号，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再也不想做地铁里的闷声罐头了！”
每当刘洋跟我形容地铁像拥挤的沙丁鱼罐头时，都会欲言又止，他知道我从来不在高峰时段乘坐地铁。
这或许是我这个外乡人，唯一可以在北京土著面前秀的优越感。
不久前，在走路回家的路上偶遇刘洋，他依旧捧着手机追剧。与以往不同的是，紧盯着手机屏幕的他甚至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临分手时，他说：“有车没车，日子先这么过吧。”言语间尽显无奈。
一年再次过去，牌照还是在那里，遥不可及。
听完他的话，我开始真正怀念起有车一族，同为北漂的老姜——姜卜清来。
老姜用10年间完成了别人20年甚至一辈子才能走完的路。在他们那群人里，他是第一个买车的，也是第一个添置第二辆私家车的。
据说他刚买车时，曾经为了接一位同事上班，每天多绕行十几公里，一度在公司被传为“佳（xiao）话（tan）”。
与老姜的不期而遇有些猝不及防。
老姜骑着一辆小牛电动车，带着还在吃早点的娃，匆忙间和我打了个招呼，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事后接到老姜电话，一个劲儿道歉。“着急送孩子去学校，时间太紧张了。”
我很诧异地问他为什么没开车？他说，开车没点儿，保不准就迟到了。骑电动车送完娃，直奔地铁站，只要赶上8点那班心就定了。人到中年，工作上必须谨小慎微，扣工资是小事，万一哪天老板不开心裁了你也只能哑巴吃黄莲。
才发现，原来在北京，有车一族也是有烦恼的。
车就在那儿停着，而我却不能走进你。
再后来，老姜喝完几瓶燕京后告诉我，其实不开车还因为公司楼下太难停车了，而且停车费也涨的超级贵，“还不如省下钱来给孩子报个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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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姜能够在帝都站住脚跟，我们总说是因为“笨鸟先飞”，但用他的话来讲，是遇到了“贵人”。某一天，在帮助销售部老大扛过一场酒局后，他成为了领导的嫡系，此后便顺风顺水起来。
依稀记得那是2009年，老姜用自己的积蓄付了首付，贷款买了辆车。毕竟是跑业务的人，偌大的京城，有车会更方便。
购置新车，自然免不了庆祝一番。席间，老姜表示上班想蹭车的尽管说，虽然身在回龙观，有车总比没车快，地铁下来一身汗，不如开车更自在。
要知道，早些时候，老姜从回龙观坐地铁去公司，中间还得在西直门倒公交车，一趟下来人困马乏、意兴阑珊。而为了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多跑些客户，同时也省下些银子，他挖空心思的想搞张地铁月票。
而就为了这张卡片，老姜不但被坑过还被打过。后来他痛定思痛的说，金钱损失是小，人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此事至此作罢。
老姜买车后不久，北京市的汽车尾号限行有了改变，虽然还是每周限一天，但是限行的这一天，时间由之前的6:00-21:00改成了7:00-20:00，停驶范围为五环路以内道路(不含五环路)。
从此，很多人有了加班到晚8点的习惯，就是为了把车开回家，老姜也不例外。当时，公司停车位充足，一天也只需十块钱。有了车的老姜，不论上下班还是跑客户，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也就在那一年，北汽集团旗下新能源公司——北汽新能源成立。似乎谁也没想到，这是北京市汽车限购的一个重要信号；也没有想到，这家企业会在此后的几年时间内，成为北京新能源汽车市场的领头羊。
当然，这些都不是老姜所关心的。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2010年，老姜结婚了，妻子是同事的闺蜜。之所以能追到手，一是因为老姜很实诚，二是工作上突出的个人能力。按同事的原话说就是，买了车能不飘的年轻人真不多见，老姜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那一年，本就不大的院子里，老姜几乎每周都会看到一辆新车，原本宽松的停车环境也变得紧张起来。有了车的老姜并没有关心外界盛传的，即将出台的限牌政策。倒是笔者的一位朋友，在听到我的判断后买了三辆二手奥拓，占下了三个车牌。
老姜更想不到的是，2010年12月23日，《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执行前最后一天，全北京市的4S店灯火通明，通宵售车，老姜的好多位同事，都挤在4S店，一车难求。原本直降2.5万元的福克斯，加价1万都抢不到。据说，那天北京一口气卖出去几十万辆车。
那一年，北京破天荒的新增机动车79万辆。要知道当时全香港的机动车保有量也只有70万辆，而北京的保有量则达到了480万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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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和老姜的联系也是断断续续，知道他有了娃，家也搬到了北五环附近，一切安好。
老姜的这一系列变化看似顺风顺水，但也充满了无奈。
老姜回忆说，随着老婆怀孕，小区内的环境开始让他头疼不已。以前院里只有很少的车，自己开出去抑或停车入位，只需轻松的一两把。到后来，每每陪媳妇产检时都很崩溃，稍微不合适就有剐蹭的危险。而且即使自己谨小慎微，却还总是被别人剐蹭，走保险不合适不修又膈应，很是烦恼。
后来，刚刚4个月的孩子夜里发烧，老姜下楼准备开车去医院时，发现被堵了，而且堵车的家伙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打122也没找到车主。气的老姜狠狠超那车上踹了两脚后，抱着孩子跑了差不多三公里，才在稍微繁华些的路段打上了车。那时候，还没有滴滴。
那天之后，老姜和老婆谈了很久，最终决定搬家。卖到回龙观的房子，搬进城去，也算是给孩子未来的教育打个基础。这一来一回，花掉了他们所有积蓄，还欠了些外债。
刚缓过来没多久，老婆的公司搬家了，一辆车不够用了，而已经参与摇号5年的老婆，对于那个号牌，似乎还是很遥远。在这期间，老姜也想着租个牌照，但充分考虑了种种弊端之后，还是选择了“耐心”等待。
在当时，有媒体引述摇号买车人的心情时是这样说的：“今年不买车，我怀疑我这辈子都买不到了。”未承想，这听来有些夸张的话语，真成了许多人挥之不去的魔咒。
不过老姜却并没有遭遇魔咒。时至今日，我们都还是很羡慕老姜，因为他们一家似乎总能受到上天的眷顾。
就在他们对第二辆车的迫切需要出现两个月后，姜太太摇到号了！
那天，老姜和媳妇为了庆祝，去看了一部巴西电影《祝你好运》。
那几年间，老姜的同事朋友们也纷纷购置了私家车，不过北京牌照少，外地牌照据说，而且他们也很少开车上下班，因为外地牌照每天都限早晚高峰，开车上班根本就不现实。而挂外地牌照，图的就是周末出去时方便，回老家也方便，也因此，车经常放小区一周不挪窝，甚至几个月不动弹。有的则是纯属别人有了，自己也要有，买辆车放在那里干看不开。当然也有的是本来没有刚性需求，却偏偏摇到了号的。
那时候，新能源车还很好上牌。久摇不中的人们，有些转为了申请新能源牌照，北汽新能源也因此在帝都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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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上幼儿园之后，都是老姜接送。用他的话说，有多大劲做多大事，媳妇这几年受累了，该享享福了。
虽然幼儿园离家并不远，但老姜还是要早早就将车辆整备妥当。与其一大早跟媳妇计较一通私家车的峰谷流量，还不如赶在早高峰前远离这“是非之地”。毕竟，在拥堵问题依旧没有良策的当下，早出门往往是最好的选择。
老姜也不忘时刻提醒妻子，小区周围人多车多，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碰着谁或被谁碰着都不合适。对于这一类说辞，姜太太都觉得过于危言耸听。
其实，老姜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这几年，北京的机动车年均增长远高于道路建设里程的增速。按在册数统计，北京城镇地区居住停车位缺口总数高达百万个，其中外地牌照的汽车长期不上路占据车位，进一步增大了停车压力。
机动车“霸占”非机动车道，非机动车“抢行”机动车道，这早已是见怪不怪。即便每天的交通如“便秘”般痛苦，车还是要开的。毕竟，当开车成为一种习惯，想回归公共交通并不同意。
有几位老司机就跟我说过，即使走路十几分钟能到的地方，我也宁愿堵车一点点挪过去再费劲找车位。因为和走路相比，“宁愿坐在一个有空调有音乐的地方堵着。”
或许，这也是大城市堵车的一大诱因吧！
有天刚过中午，老姜便发微信说，想晚上下班后找我唠唠。
那天，老姜多喝了点，席间大吐苦水。原来前一段他开车撞了人，虽然对方是骑电动车闯红灯，但20%的赔偿责任是跑不掉的。老姜左想右想都挺憋屈，为什么自己安安分分开车会有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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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老姜一个劲顿足捶胸，“别人违章凭什么我买单？现在开车的就像个孙子…”，“就目前这种交通状况，有车没车又有什么区别？”......中年男人，的确是需要过段时间就和朋友喝喝酒吐吐槽的，不然老憋在心里，容易出事。
就在我们溜达的时候，身边驶过一辆老年代步车，后窗玻璃上赫然贴着——“我是北京人，我特么摇不上号！”这又是怎样一种无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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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今后帝都的交通会因为两件标志性事件而发生改变。
第一件是自2019年7月起，北京公交、环卫行业实施重型柴油车国六(B)排放标准；自2020年起，其余车辆将实施国六(B)排放标准。
第二件是2019年11月1日起，外埠车进入六环路（不含）以内道路和通州区全域范围道路（不含高速公路主路）行驶的，须办理进京通行证。且每辆车每年最多办理进京通行证12次，每次办理的进京通行证有效期最长为7天。也就是说，外地车每年只能在北京待84天。
老姜倒是对新政策的实施持乐观态度。因为国六排放将会让首都的空气更加清新，限制外埠车就更好了，至少城区的拥堵状况能够得到一定的缓解。
要知道，截止2018年年末，北京的机动车保有量已达到608.4万辆。据统计，五环内居民区停放的外阜车辆占比为5-13%，五环外占比为15-29%，城市快速路行驶的外阜车占比为10%。按这个比例计算，在北京的外地车辆至少有百万之众，常年“趴窝”的车辆更是难以统计。
扣除外埠车辆因素，综合目前的限行、限购政策，或许帝都的交通环境真的能改善不少，但是这种状况能持续多久呢？很难说！
实际上，有关部分还寄希望于征收拥堵费，来缓解交通压力。
毕竟，征收拥堵费被看做是治堵的有效手段。伦敦(按区域收费10英镑)、新加坡(按通行次数收费)等城市的经验表明，拥堵费征收之后，往往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过，以目前北京公共交通的运力和承载量来看，恐怕到时候很难让人有舒适的乘坐体验。对于早晚高峰挤地铁“毫无个人尊严”的形象，很多人深有感触。骑自行车出行一旦遇到天气和空气不好的时候，恐怕也会大受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开车出行仍然是刚性需求。
这就跟为了限制开车而提高停车费一样，结果是停车费上去了，该开车的还得开车，并没有什么实质效果。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跟老姜说，你家两辆车，拥堵费可不少交哦。
不过直到那次谈话我才知道，因为那次车祸，老姜卖掉了一辆车，把车牌租给了一位同事，凑了几十万给闹事的伤者家属。如果接下来真的要征收拥堵费，老姜算不算未卜先知呢？
对于交通的失望，老姜选择了放弃。或许对他来说，电动车+公交出行尽管稍显辛苦，但再也不用为每天的路况担惊受累。
刘洋则依旧憧憬着自己的私家车梦，遥遥无期的摇号，让他改为拍新能源牌照，而新能源牌照也要至少等到2025年，这让他看不到希望。
其实，除了摇号，还是有几种途径可以合法弄到汽车牌照的。一是收购有汽车号牌的公司，二是参加司法拍卖，三是结婚，即和有牌照的人结婚后，将车牌合法过户。不过这些途径要么需要有很多钱，要么几率依旧很低，要么有风险。这些，都不是刘洋所能承受的。
而首批购买新能源汽车的车主们，如今在为车辆的续航和更换电池而发愁。据说最初的北汽E180，开一年后续航就成60公里了。而且几乎所有的新能源车，保值率都很低，有的甚至开一两年后，只能卖到购车价的1/10。
其实北京就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拥堵的依旧在拥堵着，拥挤的依旧在拥挤着......而私家车的保有量却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