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星CEO的败局，一场终将失灵的魔法
文｜dedee
12月的第一天，原本计划在2026年初合同到期后光荣退休的唐唯实（即卡洛斯·塔瓦雷斯），突然辞去Stellantis集团CEO职务，辞呈立即生效。
过去几年，唐唯实堪称是汽车外企高管中仅次于马斯克的老红人。
他不仅继承了老前辈卡洛斯·戈恩最擅长的“降本增效”改革策略并继续发扬光大，还有堪比马斯克的网红属性，经常做出一些出乎全世界意料的事情。
比如在11年前“背叛”老领导戈恩离开雷诺，前往标致雪铁龙焕发第二春，但又不止一次公开表示戈恩永远是自己的老师；
比如2019年时他说过永远不会放弃中国市场，但仅仅过了2年，又叫嚣着和中国合伙人切割，不需要在中国设厂。
比如去年上半年还极度反感中国品牌入欧，讨厌中国电动车，要求欧盟向中国电动汽车征收更高的进口关税，下半年就跑来中国和零跑谈合作闪婚。
再比如2年前带着Stellantis集团离开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ACEA），因为他认为集团无法达到欧盟要求的2025年总体二氧化碳排放量，但2年后又是欧洲车商里第一个支持这个规则，坚持完成任务的高管。
有人说他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眼里只有利益；也有人说他是识时务的俊杰，做事不拘小节的大丈夫。
所以今天就来细数从2014年至今，唐唯实的那些经典事件和名人名言，看看这位唯实际利益出发的“成本杀手”，有多实至名归。
一
“我从卡洛斯·戈恩那里学会了从商。”
虽然2013年唐唯实和他老领导戈恩决裂，但他从不否认戈恩是他的“授业恩师”。他甚至曾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是卡洛斯·戈恩的弟子。
2000年代初，随着雷诺-日产联盟的形成，唐唯实曾被戈恩看重，他不仅参与了多款重要车型的研发工作，还负责过产品战略规划等关键职务。2009年他被任命为日产COO，直接向戈恩汇报。
不仅如此，圈内人都知道唐唯实和戈恩有太多相似点——都出生葡萄牙语国家，都毕业于巴黎中央理工学院，名字都叫“卡洛斯”，都是著名的“成本杀手”，都忠于“盈利至上”。
但在某些方面，唐唯实更胜一筹。
比如当老领导戈恩成为晋升路上的绊脚石时，他敢毫不犹豫地果断绕行跳出雷诺，去标致雪铁龙集团实现自我价值。
即便当时标致雪铁龙已在破产边缘反复横跳。
二
“我的振兴方案很简单，企业对我是绝对的服从。”
在进入标致雪铁龙后，唐唯实很快就成为了第二个“卡洛斯”。即便年轻时他曾对媒体吐槽说老领导的高压手段“让企业严重缺氧”。
甚至相比戈恩，唐唯实是有过则无不及。无论是新产品、新技术、新市场，还是赛车、车展等品牌提升活动，看不到回报的提议都不如去掉。如果一个项目回报低于预期，那它就该结束。
对人也是如此。
Stellantis集团这两年内部动荡换血频繁也多亏了唐唯实——2023年就变动10余次，2024年官宣了6次职位变更，3名高管离职。
不过，正是在唐唯实疯狂且密集的“降本增效”下，当年标致雪铁龙仅用一年多时间就扭亏为盈，净利润达到12.02亿欧元，较2014年增加17.57亿欧元，成为2002年以来集团盈利最多的一年。
三
“我们的目标是在2016年底前实现2%的营业利润率，并在2020年达到5%。”
2014年唐唯实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曾如此表示。
成为标致雪铁龙集团的CEO后，唐唯实就推出了“Back in the Race”的复兴计划。即通过削减成本、提高效率和扩大市场份额来扭转PSA的亏损局面。
的确，他入驻标致雪铁龙后，集团很快就扭亏为盈，并且在接下来几年里保持了良好的盈利趋势。
根据PSA集团的公开财报显示，2016年汽车部门经常性营业利润22.25亿欧元，同比增长19%；营业利润率约4.1%。2020年汽车业务调整后经营利润是34亿欧元，经营利润率是7.1%。
那几年，唐唯实还完成了一系列重大并购案，包括低价收购通用旗下的欧宝，并接手了通用汽车金融欧洲业务。
四
“世界上有多少品牌的首席执行官能够有10年的眼光，为技术和产品提供资金来组织增长？”
2021年5月，在全球第四大汽车制造商Stellantis集团成立4个月后，唐唯实曾如此”自夸“。他还表示准备用10年时间，让FCA和PSA集团合并后的14个品牌，一同执行一项商业计划。
他的商业计划，其实就是继续降本增效。
2021年前，FCA和PSA两家公司全球总员工数是29.9万人，2023年底Stellantis则只剩下25万人。
唐唯实还将欧洲部分车型的生产，从劳动力成本较高的法国、意大利等地，转移到了摩洛哥、塞尔维亚等地区。导致去年Stellantis意大利工厂大规模裁员2500人，引发当地政府不满。
不过也正因为唐唯实的“大力出奇迹”，意大利政府为尽快抵消意大利汽车产业的负面影响，向比亚迪和奇瑞等中国车企伸出了橄榄枝。
后两位也分别在去年6月和今年7月进入意大利，启动本地化生产计划的谈判。
五
“我们不需要在中国设厂，中国倾向本土品牌而对外国品牌不友好。”
2019年4月17日上海车展期间，唐唯实曾表示：“PSA绝对不会放弃中国市场。扭转集团在华的业绩，是我们亟待解决的优先问题。”
当时他坦承目前在中国遇到困境，表示自己一定不会放弃中国市场。
可仅仅过了3年，唐唯实就对中国市场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变。2022年7月，他宣布Stellantis集团将采用轻资产方式在中国发展Jeep品牌，并与广汽集团协商终止本地合资企业。
同年10月17日巴黎车展上，唐唯实更是大放厥词，表示正考虑为标致、雪铁龙等旗下品牌在中国实施“轻资产”战略——当时，神龙汽车9个月的累计销量达到100600辆，超过了2021年全年总销量，实现了连续23个月同比正增长。
当时，唐唯实还呼吁欧洲政府限制中国品牌进入欧洲市场，并表示“这是因为外国品牌在中国也受到了限制”。
六
“欧洲汽车行业正处于与中国竞争对手竞争的十字路口。如果欧洲的政策制定者找不到答案，将会面临一场可怕的战斗。”
去年7月，唐唯实曾表示：“欧洲人必须努力保持电动汽车生产的竞争力。”
他认为欧洲政府向电动汽车转型的过程中，对非本土汽车制造商产生浓厚兴趣是“一件好事”。但“避免歧视”非常重要，应该“公平竞争”。
他说，摆在欧洲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欧洲保持市场开放，直接与中国品牌作战。另一个选择是欧洲“再工业化”，恢复失去的产业和生产链。
他建议大家走另一条路，让欧洲努力保持电动汽车生产的竞争力。但这条路的前提，是欧洲各界尤其是政府层面，应当联合起来对来自非欧洲本土的电动汽车加以限制，比如呼吁欧盟向中国电动汽车征收更高的进口关税，否则欧洲品牌将在未来无法生存。
七
“无法对抗中国品牌，就将自己变成中国品牌。”
“欧洲车企应该努力保持竞争力，而不是依赖关税保护。”
去年10月，在意识到只靠自身力量，Stellantis集团的确很难在短时间内飞速发展新能源车，且成本无法打下来之后，这位曾经的“中国汽车威胁论鼓吹者”，飞速选择了另一条路——打不过就加入，闪婚零跑汽车。
而过去数年，唐唯实一直都在坚持不懈地炮轰电动汽车，尤其是中国的电动车，认为它们是“政客的阴谋”，没有群众基础。
此外，之前Jeep、雪铁龙、标致等品牌在中国市场遭遇滑铁卢，唐唯实把所有原因都归结到中国本土品牌干预过多，对外国品牌不友好上。
谁知仅仅过了数月，他就彻底食言和中国车企握手言和，甚至大力拥抱对方。也难怪国内不少人认为，唐唯实的做人做事风格和其中文名精准吻合：“一切唯实际出发”。
八
“这就是业绩好的回报！”
唐唯实在2023年拿到了3650万欧元的巨额薪酬，涨薪幅度高达56%，创下车圈高管的最高薪水纪录。
如此罗马的薪酬果然引来各方不满，但唐唯实丝毫没有退缩，只说是自己应得的。记得戈恩2017年的年收入约为1200万欧元，也就是唐唯实的三分之一。
事实上，这两年来Stellanti集团的支出的确下降了，但库存越来越高，市场份额不断下跌——2023年，集团的净营收、净利润和工业自由现金流三项关键财务指标，均实现历史最高水平，但全球销量同比下降了约2%。
九
“我不会将阿尔法·罗密欧出售给其他公司，不会向中国人出售任何Stellantis的品牌。卖阿尔法·罗密欧的人，与当年主张将沃尔沃卖给吉利以及将MG卖给上汽的人，属于一丘之貉！”
今年4月，针对阿尔法·罗密欧的要被出售传闻，Stellantis集团及时发布了未来规划，不仅推出了多款全新车型，包括下一代Stelvio SUV和Giulia轿车，还计划在 2027 年实现全系电动化。
唐唯实则在发布会上，明确表示不会向中国出售任何Stellantis旗下品牌，顺便再diss了一把欧洲其它友商们。
是的，唐唯实diss的主体并不是中国车商，而是欧洲友商——自从去年10月和零跑签约后，他在公开场合也不再炮轰中国车了。
虽然他不止一次表示“不赚钱的就要砍掉”。但唐唯实一直说的是“砍”而不是“卖”。因为砍掉比卖掉简单多了，砍掉的品牌其实还是自己的，未来还能靠一己之力恢复。
卖掉么……看看如今的沃尔沃和MG的表现，他们的老东家一点儿也不眼红？
十
“欧美车企和中国电动车企业应该公平竞争，而不是靠贸易壁垒阻止中国车企。”
“中欧之间关系良好。Stellantis非常支持公平的全球贸易，追求合作和双赢；我们不希望看到世界变得破碎，彼此分隔，这无益于解决人类共有的挑战，比如生态问题。”
今年以来，唐唯实不止一次讴歌零跑，讴歌中国电动车。
原因很简单，Stellantis和零跑成立的合资公司零跑国际，今年5月成立，9月底零跑C10和T03两款车已经开始在欧洲接受预订，目前有2000余台车从中国发往欧洲。
十一
“现在改变规则是不现实的。”
“每个人都已经知道规则很久了，也有时间做准备，所以现在是比赛的时候了。”
今年9月，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ACEA）起草了一份提案，要求欧盟采取紧急措施，将定于2025年生效的欧盟规定目标推迟两年。
此前，欧盟规定到2025年，车队的总体二氧化碳排放量从2023年的106.6g/km降至约95g/km。但ACEA认为，这个要求明年大概率是做不到的。
大众、雷诺等欧洲老牌对此都大呼万岁，唐唯实却大力抵制。
Stellantis还发表了一份公司声明，支持保留现行规定，呼吁政府继续为消费者购买电动汽车提供补贴——而就在2年前为了对抗电动车，唐唯实曾让Stellantis退出了ACEA……
是的，这个精打细算的成本杀手/决策狠人，10年来最追求的就是“利益”二字。
尤其是最近一两年，他常常为了利益，翻脸比翻书还快——前脚还是同盟，后脚就能一脚踹开；去年恨不得往你身上三刀六洞的，今年就是相见恨晚，要天天一起看月亮。
不过，零跑能否让Stellantis集团顺利履行欧盟的明年之约，已经和他无关了。
总结
的确，通过降本增效，唐唯实让濒临破产的标致雪铁龙（PSA集团）在两年之内扭亏为盈，并主导了标致雪铁龙与菲亚特克莱斯勒的合并，诞生了如今世界第四大汽车集团Stellantis。
但也正是他永远唯实际利益出发，过度善于降本增效，导致Stellantis集团的关键财务指标虽然漂亮，但全球销量数据并不漂亮。
比如2023年，集团净营收、净利润和工业自由现金流三项关键财务指标虽然实现历史最高，但全球销量同比下降了约2%。
今年的集团数据更是急转直下。财报显示：今年年上半年，集团业绩快速下降，净营收为850.2亿欧元，同比下降14%；净利润为56.5亿欧元，同比下降48%。三季度集团净营收同比下滑27%，低于分析师预测。
截至今年9月30日三个月内，集团综合出货量预计114.8万辆，与上年同期相比下降了20%。其中，北美市场出货量大幅下降，减少了约17万辆，同比降幅高达36%。
毕竟如今，简单粗暴的降本增效已经不是最行之有效的企业生存之法。因为不断地收缩、裁员，的确能让企业支出下降，但库存量越来越高，市场份额不断下跌。
或许正是因为今年的业绩不再好看，让原本和他关系莫逆的董事会成员们不再莫逆——通过不断降本增效，唐唯实在2023年拿到了3650万欧元年薪，创下车圈高管最高薪水纪录。
虽然这个加码和马斯克的薪酬不能比，还是能让老前辈戈恩目瞪口呆一把的。
再说了，唐唯实虽然堪称“欧洲马斯克”，但其本质逃不开法国的第二个“卡洛斯”，毕竟降本增效虽然短期内能够成为财务报表很好看，但降本之后，还是要走研发新产品的正向流程，否则只会进入恶性循环。
在利益与成本的对抗中，谁都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