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市“倒春寒”中的徘徊者们 | 深度

3月1日凌晨5点，王亮怕吵醒家人轻手轻脚爬起来，点燃一支烟，沉默着看完了特斯拉投资者活动日的直播。当特斯拉宏图-第三篇章（Master Plan）进入尾声，那辆流传已久的宣称售价仅15万人民币的Model 2（非正式命名）还处于“承诺”阶段时，王亮不禁长吁一口气。

他心里很清楚，“特斯拉Model Y采用一体式压铸后底板总成，可将下车体总成重量降低30%，制造成本下降40%”的技术升级在不久的未来对竞争对手们，尤其是传统车企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一击，不知道有几家车企能扛得住。现在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窗外星辰黯淡，“黎明前的黑夜”像极了1、2月惨淡的销量，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迎来销量黎明，“或许下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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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开年，王亮所在的4S店，更准确地讲是整个汽车市场，经历了自他从业十几年来最冷的寒冬。“（销量）掉得太厉害了！其实疫情期间我们卖得还不错，甚至在2020年还出现了销售小高潮，来买车的人增量不少。”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放开后的12月-1月，云南的旅游市场火爆到刷爆网络，并带动酒店民宿、餐饮业也火得一塌糊涂，但汽车销量却跌入了谷底。

根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数据，2023年1月，中国汽车产销为159.4万辆和164.9万辆，环比下降33.1%和35.5%，同比下降34.3%和35%。

新能源车也同时迎来了自2020年7月以来连续30个月增长后的首降。1月新能源汽车的产销为42.5万辆和40.8万辆，环比下降46.6%和49.9%，同比下降6.9%和6.3%。

（图片来源：中国汽车流通协会）

有分析指出，一月销量不振的原因是受春节假期及部分消费需求提前透支影响，叠加传统燃油车购置税优惠和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退出。

王亮开车向工作单位驶去，他比平时早了半小时出发，因为上午的集团例会上，要汇总2月的销量，而他已经知道2月比1月的业绩还要惨淡。

“在一线城市可能会受春节影响比较大，尤其今年，好多人两三年没回家了，有些人12月底1月初就回家过年了。但是我们这种二三线城市，实际上每年春节前会有一波购车小高潮，过了正月十五，外出返回的人又会有一波购车潮，今年别说春节前后的购车潮了，连节后来做维修保养的都不多。”在王亮看来，今年汽车市场尤其是燃油车市场的日子可能会前所未有的难。有分析人士指出2月能回暖，但王亮所负责的某美系合资品牌销量甚至比1月又降了近半，好消息是集团内的国产新能源车型销量已有回升。

王亮还在集团会议上和与会人士一起谈困境想办法。成都某合资品牌4S店负责人刘涛已几近陷入了绝望：“根本就不是春节不春节的事儿，主要还是内需不足，人口红利也没有了，你看看成都的汽车保有量，差不多平均一家就有一台车吧？人们手头的钱得优先满足教育、医疗、房贷，汽车又不带投资增值属性。90后/00后的消费者还更倾向于买新能源。传统燃油车太难（卖）了!”

与此同时，在北京某保时捷4S店工作的赵林楠倒是从没为销量发过愁：“对我们保时捷车主来说，不存在买不买，就是这个月买还是下个月买区别。我们进店量和下单量一直都挺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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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正是在春节前购买的雪铁龙凡尔赛，因为没有购买到心头好还错过了购置税减半的优惠，所以她多少有些不开心。“能有什么法子呢？原来开了十年的车趴窝了，没有车太不方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阿芳去年年末开始和老公四处看车，老公中意日系车，她更喜欢东风标致的设计，“最后我俩各退一步，买了凡尔赛。唉！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手头钱不够。日系车只够买低配的，我嫌车内饰太丑了。我们也去看了东风标致，销售爱搭不理，问多了还可劲撺掇我买库存车。”左看右看，最后错过了购置税减半的补贴。“我也不想买电车，自打看了特斯拉爆炸的新闻，我儿子现在远远看到特斯拉都要绕着走的。”

跟阿芳相熟的单身青年小杨毫不犹豫选购了一款日系二手车，“反正也没谈恋爱，开个二手车代步就可以了，没必要买新车，钱攒下来还要买房结婚。”

和阿芳小杨比起来，琳琳就没那么幸运了，半年前计划着年底拿了年终奖，再添些钱买一辆领克新能源的，却没成想到了年底，奖金减半，公司也传达了恳请员工与企业一起共渡难关的消息，有人受不了降薪离职，有人被裁，琳琳的车没买成，反而陷入了焦虑。

在广州打拼的唐唐和老公选择了提前还贷：“我已经降薪了，新工作不好找，怕失业。刚好看到一些报道说不少人在提前还贷，我俩一合计，先不买车了，毕竟广州的公共交通还不错，凑些钱把房贷提前还了，这样也能增加点家庭抗风险能力。”

另根据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发布的《2022年第四季度城镇储户问卷调查报告》，倾向“更多储蓄”的居民占比61.8%，创2002年有统计以来新高。

疫情期间的频频失业让家住成都三环的林晓枫充满了危机感，从事课外培训行业的他在2021年年初购买了一套二手房，但很快，双减和频频的封控让他不得不面对收入的急剧下滑，一度还想把刚入住不到一年的房子挂出去卖了，可从销售顾问那儿一打听，售价比他入手价还低，这才打消了念头。去年12月至今，找到新工作的林晓枫工作格外努力，每个月的薪水，除了还贷之外，只留基本生活费，其余全都存起来，“谁知道啥时候又遇到事儿呢？现在只有存款能给我安全感。”

一年前，他还想着在自己的车满五年之前卖了，换一辆新能源车的，但现在，没有什么比存款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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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车市“倒春寒”同步到来的，是车企罕见的高层震荡。

2月24日，福特中国总裁兼首席执行官陈安宁决定退休，3月1日起由吴胜波正式接任。2月20日，陈贤章不再担任上汽大众总经理，贾健旭接任。3月3日，东风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竺延风正式退休，杨青暂代公司工作。

有媒体人说：最近车圈高层人事变化，竟在市场艰危之中，给人生出一丝不期而至的希望来。

而“倒春寒”已有回暖之意。

据乘联会初步统计，2月1-28日，乘用车市场零售136.4万辆，同比增长9%，较上月增长6%，今年以来累计零售265.7万辆，同比下降21%。

2月1-28日，新能源乘用车市场零售43.8万辆，同比增长59%，较上月增长32%，今年以来累计零售77万辆，同比增长23%。

（图片来源：乘联会）

数据看上去已经有回暖趋势，甚至新能源车在短暂的下跌后迎来了开门红。但车市价格战已不可避免地打响。

3月1日早上，一张东风HONDA（湖北）全系优惠最高降6.8万（厂家补贴+政府补贴）的海报在汽车圈、各大汽车媒体、粉丝群里疯传，王亮、刘涛们知道降价潮不可避免地来了，或者其实已经在2月中旬就有了端倪，3月6日东风雪铁龙跟进，C6/C3-XR限时直享湖北政企综合补贴最高90000元，很快冲上热搜。于是在网上涌现了一批“如何去湖北买车”的帖子。

3月的第一个周末，已经退休的老李拉着老张跨越小半个中国去提车，就因为千里之外的成都，比本市购买荣威RX8要便宜个近三万块。

有人把希望寄托在各级政府出台政策提振消费信心，有人对此表示杯水车薪难解困局，有人盼着早出政策早卖少亏。这种断臂求生的法子能不能有效救起车市，还是个未知数。

好消息是：2023年3月5日，第十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开幕。李克强总理作了政府工作报告，总结了2022年的重点工作，提出了稳定消费等与汽车产业相关的发展建议。其中，2023年汽车相关工作建议：着力扩大国内需求。把恢复和扩大消费摆在优先位置。多渠道增加城乡居民收入。稳定大宗消费。

车企+政府补贴能够短期内提振消费信心，但中长期居民消费的恢复和扩大仍存在不确定性。除了盼政策之外，对于车企，尤其是以传统燃油车为主打的车企来说，如何在新能源大潮中实现转型，并有效降本增效才是决定未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