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心驾驶成车祸罪魁祸首
撰文 / 张 鸥
编辑 / 钱亚光
设计 / 师玉超
来源 / Los Angeles Times，作者：Russ Mitchell，题图：Lily Qian
20世纪80年代末，美国军队求助于外部专家，研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的飞行员如何在驾驶的同时，完美应对涌入驾驶舱数字屏幕和模拟显示器上的信息洪流，结果并不理想。
研究人员判定，所有这些信息造成的认知超载，正在降低效率并提高坠机的风险，因为飞行员被迫分心，需要同时做太多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十年里，陆军对阿帕奇机队进行了全面改革，重新设计了驾驶舱以帮助飞行员保持注意力。
认知心理学家大卫·斯特雷尔（David Strayer）是被邀请去帮助陆军解决问题的专家之一。从那时起他便注意到，汽车和卡车的驾驶舱有类似的发展趋势，开始充斥着越来越多的数字界面——触摸屏、互动地图、嵌入式菜单，更不用说无处不在的智能手机。在犹他大学的实验室里，他一直在记录这些致命的后果。
任职犹他大学预防分心驾驶中心主任的斯特雷尔说：“人们正在以一种让司机超负荷的方式来设计汽车，就像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一样。”
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的驾驶舱▼
（图源：US ARMY）
斯特雷尔认为，应对飞行员超载的经验，都可以应用到汽车上。但是，智能手机和汽车的制造商们并没有对此有所考虑，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这项研究，不断增加受人喜爱但具有道路安全隐患的干扰功能。
他说：“他们把汽车变成了一个分散注意力的‘糖果店’，我们有可能会因此杀人。”
可以肯定的是，新的汽车技术也包括创新的安全功能，如车道偏离警告和盲点检测。然而，尽管有这些防撞系统，美国道路上的死亡人数仍在继续上升。
一边开车一边看手机视频的司机们
上世纪的最后几十年，美国道路事故死亡率其实一直保持着下降趋势，直到2000年代。2021年，机动车事故导致近4.3万人死亡，比2012年的约3.3万人有明显增加，并创下16年来的最高纪录。
事故原因的分析包括车身变得更大了——主要是SUV和皮卡。但在安全领域，没有人注意到，分心驾驶其实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在过去的10年里，由于分心驾驶导致的死亡每年有3000-4000人。
公路与汽车安全促进会的负责人凯西·切斯（Cathy Chase）说：“在车祸发生后，承认自己注意力不集中的司机基本都是在玩手机或看显示屏，这真的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2020年初，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布数据，超过四分之一的车祸涉及到手机。安全专家说，自从疫情开始以来，这个问题更加严重了。
马克·罗斯金（Mark Rosekind）认为，分心驾驶的问题一直存在，但是由于每年几千人的死亡数字似乎并不足以引起人们的重视，使得对相关安全政策的改革更加困难。他在奥巴马政府期间负责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现在是无人驾驶汽车公司Zoox的首席安全创新官。
当然，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分心驾驶是不好的——98%的受访者告诉公路与汽车安全促进会，他们极其关注这一安全问题，但大多数人还是一不留神就会这样做。70%的受访司机说他们在开车时会使用手机。在开车上下班的人群中，这一数字更是上升至86%。
美国州立农业保险公司（State Farm）在2022年4月份发布的调查数据更令人不安。超过一半的受访者说他们“总是/经常”在开车时阅读或发送短信；43%的人“总是/经常”在开车时观看手机视频；超过三分之一的人甚至“总是/经常”在开车时进行视频聊天。
艾琳·布拉顿（Elene Bratton）5岁的儿子杰米（Jamie）在2002年死于一场车祸，肇事司机当时在看手机。她以为越来越多的死亡事件会提醒立法者和安全监管机构采取严厉行动，但没有任何改变。
布拉顿经营着一个网站jamiesjoy.org，希望筹集资金，帮助推动政策变化。
制造商们在做什么
这些分散注意力的屏幕和应用程序背后是汽车制造商和智能手机制造商。他们如何看待他们对这个问题的责任以及他们在解决这个问题中的作用呢？
《泰晤士报》向在美国最受欢迎的五家汽车制造商——通用、福特、丰田、Stellantis和本田提出采访邀请，希望谈谈他们在帮助防止分心驾驶方面所做的工作。他们都拒绝了访问，只是提供了书面的公关材料。苹果和三星这两家领先的智能手机制造商同样拒绝了采访请求。
当汽车公司谈论分心驾驶问题时，他们往往归咎于手机。而他们的解决方案呢？在汽车仪表盘界面和语音识别系统中整合同样的功能，甚至更多。
苹果公司高管艾米丽·舒伯特（Emily Schubert）在6月的一次互联网视频演示中，宣布了该公司CarPlay信息娱乐系统的主要新功能。
在一封回复如何应对分心驾驶的电子邮件中，该公司发言人称CarPlay是“在车上使用iPhone的更智能、更安全的方式”。是什么让它更安全，以及安全到什么程度？没有任何细节。
不可否认的是，苹果手机提供了Driving Focus模式，如果客户使用该模式，将保持手机静音，不会有任何通知弹出。只不过根据一项全国保险调查，70%的受访者从未使用过这种模式。
本田的一位发言人通过电子邮件说：“为了减少分心，我们能做的最大努力是减少司机在开车时看手机的必要性”。该公司希望司机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车辆的信息娱乐界面上，而不是手机。本田正在与俄亥俄州立大学的研究人员合作开发信息娱乐系统。
苹果公司的Driving Focus模式▼
2秒钟法则？
依靠信息娱乐系统来提高安全性的一个问题是，它们的效果并不理想。
汽车市场研究公司J.D. Power在2022年新车质量报告中写道：“信息娱乐系统仍然是新车客户感觉最棘手的领域。”客户抱怨在连接、蓝牙同步、触摸屏和内置语音识别方面经常出现问题。
通过语音命令控制空调和音乐播放列表等功能，理论上可以让司机把目光保持着路上，从而提高安全性。但是，真的如此吗？
在2019年的一篇论文中，斯特雷尔的团队报告说，使用语音命令完成任务的时间比与智能手机和信息娱乐显示屏互动的时间长得多，额外的时间大大增加了司机的认知负荷。
斯特雷尔说：“认为口头交流不会干扰驾驶，体现了他们对语言工作原理的肤浅理解。脑部扫描显示，语言所需的大脑工作量比驾驶多得多。”
禁止开车时拿手机或发短信的法律给人的印象是，危险来源于手机的使用。但阿帕奇直升机的研究以及随后几十年关于分心驾驶的研究证实，问题的根本不仅仅是分心，而是在于要求大脑同时做太多的工作。技术术语是“认知超载”，其中包括分心、多任务处理以及来自各种来源的感官输入。
作为2019年研究的一部分，斯特雷尔的团队收集了关于司机使用信息娱乐系统的数据。该团队选了20多种品牌的系统，参与研究的司机们头部和胸部都安装了传感器，用来收集心脏和大脑活动的数据，以评估分心和认知超载。
研究发现，所有系统都妨碍了司机安全驾驶的能力。
托马斯·戈尔茨（Thomas Goeltz）来自明尼苏达州，他22岁的女儿梅根在2016年被一名注意力不集中的司机撞到，离开了人世。在他看来，尽管人们知道开车时打电话或发短信是危险的，但汽车仪表盘上的显示屏给人们带来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图源：Glenn Harvey/NY Times）
2015年，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发布了信息娱乐系统的指导方针，建议制造商在设计屏幕时不妨碍驾驶者的视野，使用国际公认的图标和符号，允许驾驶者控制输入的速度，并在移动时禁用与驾驶无关的信息。做到“使司机的注意力在每6秒钟内不被分散2秒钟以上”。
然而，这些指导方针是自愿的。斯特雷尔透露，在他的研究测试中，一些功能的操作或行为会使司机将他们的眼睛从路上移开12秒甚至更久。我们都知道，意外往往都在一瞬间。
目前，智能手机公司、汽车公司、应用程序制造商、广告商、零售商——几乎所有的消费者信息生态系统都在乐此不疲地给汽车带来更多功能。咨询公司麦肯锡预计，到2030年，车载广告、娱乐和消费者数据将产生110亿美元的年收入。
再加上自动驾驶系统，汽车内部可能会彻底变成一个沉浸式的娱乐百宝箱。
在欧洲，汽车制造商将被要求安装监控器来检测司机的注意力，以获得最高的安全评级。安全倡导者在强调相关教育的同时，也提出了警方更严格执法的必要性。
如果不对司机的行为和公共政策作出重大改变，每年将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司机分心驾驶而死亡，对他们的家人和朋友造成毁灭性的影响。这或许将成为车载信息娱乐发展的代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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