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舒
一条路上,陈独秀在这里创办了《新青年》,陈其美从这里走出,徐志摩和陆小曼在这里耳鬓厮磨,泰戈尔在这片梧桐树影下漫步。
这是一条不长的南昌路,如今除了被环贸iapm包围的路段熙熙攘攘,越走向另一段,越只有梧桐弄堂与寂静。
淮海中路和复兴中路是和南昌路平行的街道,一侧是熙攘的购物天堂,一侧是喧嚣的青春激荡,襄阳南路和南昌路的西头接壤,重庆南路用高架桥截止了南昌路往东的线条。
被包裹着的南昌路,就像它名字里包含着的那座城市一样,成为周遭版图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前不久我拿到了一辆林肯Z,在想去哪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南昌路,因为它们在某些方面相似,被所有人记得,却不被大多数人所了解——“那个啊,我知道,还不错,隔壁的xx和xx也很不错”。
可百年的这里,只有今天才如此寂静。
召唤林肯SYNC+智行互联里面的语音导航,导航到南昌路,就会抵达南昌路和环贸iapm交接的路口,南昌路从这里开始。
因为左边是环贸,右边是南昌路555号东方巴黎霞飞苑,二十多年的房龄,单价17万/平米,从这里开始就是过去,也从这里开始,就知道这里从来寸土寸金。
霞飞苑边上的马路停了两辆摩托车,一辆哈雷,一辆本田金翼,车子的单价加上沪A的牌照,人家可以停在这里是有原因的,身价就摆在这里。
边上收停车费的大爷晃悠过来和我说:“小姑娘这车灵伐”,语气很骄傲,我点头认同说,灵的。
整条南昌路并不长,尤其是开车,全长就1690米,4个红绿灯5个路口,绕一圈又能用多久,第一个红绿灯这就结束了。
第二个红绿灯稍微不那么拥挤,巨鹿路第一小学占了一大片位置,剩下的就是小店面和弄堂。
一小其实在上海重点小学里面属于第三梯队,前身是私立铁华小学,1913年就有了,1959年就兴起了群众性的乒乓球运动,是70年代第一批被上海市体委命名为“上海市体育传统学校”的小学。
边上的老麦理发馆最显眼,店面小小的,可是我停下来的时候,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从我后面停下来,车主下了车就进了店里,和正在理发的老板谈笑风生。
其实过去这里是两条马路,重庆南路到雁荡路之间的部分叫陶而斐司路,雁荡路以西的叫环龙路,都是人名,前者在1902年最初修筑的时候叫军官路,属于越界修筑,1920年才以陶而斐司的名字重新命名。
环龙路是1912年修筑的,同样是越界修筑,环龙是一个法国飞行员,死于飞行表演时的机毁人亡。
这里的繁华,最初多因为1917年苏联一大批俄国流亡的贵族集中住在隔壁的霞飞路,后在这里经商,这边又靠近上只角的环龙路,所以成了上海滩的黄金地段,1943两条路得以合并,成了今天的南昌路。
前两个红绿灯结束,基本喧哗也就结束了,但故事才从这里开始。
第三个红绿灯,南昌路100弄2号,原环龙路渔阳里2号,陈独秀的足迹在这里。
1915年9月15日,《青年杂志》月刊在这里创办,所思所想去看《觉醒年代》就行了,次年上海基督教青年会来信,说杂志和青年会杂志《青年》《上海青年》同名,要求其改名,所以从第二卷开始杂志就改名叫《新青年》。
建筑本身是寂静的,但想到先生在这里说出的一句句话的瞬间,意义也就被赋予了,他说——
新青年的六条标准: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隐退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
后来先生被蔡元培三顾茅庐去了北京,杂志社也移到了北京以北大为新阵地,但这段话,最初是在这里响起的。
历史之所以是历史,是总可以回望它以自省其身。想到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个住在南昌路弄堂里的99年弟弟,认识的时候他刚拿了30万奖学金,我对学习好的男孩子一向没有抵抗力,接着他的聊天总是围绕见过多少VC大佬,参与过多少项目,结交了多少朋友,那天聊天很累,手里的咖啡凉透了我还没喝完。
南昌路100弄,老渔阳里,修建于1912年-1916年,当时由比利时和法国合资的义品放款银行投资分两期兴建,因为义品原来的总部在天津,天津旧称叫“渔阳”,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后来义品又在别处修了个渔阳里住宅,这里就被叫做了老渔阳里,再后来避免重名又改名叫铭德里,整个弄里全是故事。
南昌路100弄5号,陈其美这个在民国史上风云一笔的名字,在这里完成机关部组建,刺杀活动成功而后总机关部又被破坏,高楼起,高楼落。
南昌路100弄7号,杨杏佛曾在这里居住,作为孙中山先生秘书的他,在这里专办先生的逝世,月租7元,那个时代的天价。
100弄8号,叶楚伧的旧居,同样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很有个性的一个人,见到警察欺负人,所有人不敢解围就他上前,被学校记过一拍桌子就是一句“学校提倡见死不救,不如关门大吉”,甚至发现考试中监考官和学生舞弊,上去就是带着其他学生给监考官一顿揍。
他原名宗源,字卓书,楚伧是他从事新闻工作时的笔名,16岁考入上海徐家汇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前身),后来转学,再后来不久发生学潮就辍学了。
1912年他在上海创办了《太平洋报》、《生活日报》等,1916年和陈其美在老渔阳里创办了《民国日报》,起初办报纸没什么钱,他就把老婆的嫁妆首饰全卖了,花完了以后又把自己祖传的皮袍子也卖了,人家压价也不管,够买一百张印刷纸就行。
这些鲜活的人们,组成了老渔阳里发出的声音,响彻了一整个时代,隐隐震耳。
南昌里212弄也发生过类似故事,原来叫环龙别业,后来改名叫南昌别业,弄里2号是邹韬奋经营《生活》周刊社的地方,起初这个周刊还是主要围绕生活、家庭、职业这些方面,他接手后直接将方向瞄准“为中国造成一种言论公正评述精当的周刊”,而后走上了政治最前沿。
1932年,《生活》发行量达到了15.5万册,创下了当时中国杂志发行的最高纪录。
和林肯Z继续路过,就是用车轮丈量历史的足迹。
南昌路110弄,是上海别墅,建筑本身很有特色,始建于1916年,弄里25号2楼的亭子间,曾居住过一个无法打出名字的人。
围绕在上海别墅周围的建筑有许多。
南昌路47号科学会堂,整个建筑由建筑师万茨和博尔舍伦设计,对称的布局设计很具有法国风格,很好欣赏,过去法国总会会每年象征性向公董局交一块钱房租供法国侨民在这里进行体育健身,改捐成法国学堂后主要用来接收法国侨民为主的外籍侨民子女。
1958年这里改成科学会堂后,曾接待过许多知名学者,诺贝尔奖获得者巴顿、杨振宁、李政道等都在这里做过学术报告,许多国家领导人也曾在这里畅谈过国家未来发展。
南昌路48号,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洋房,曾经是大同幼稚园,名字的寓意是“世界大同”,牌匾都是周总理请宋庆龄专门写的,彭湃等人的孩子都在这里生活过。
南昌路53号,另一座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现代著名画家林风眠在大陆最后的居所。
1952年之后林风眠就在这里定居闭门作画,但社会面临大规模工商业改造,画画的就是穷困的,因为穷他的妻子带着女儿去了巴西,林风眠也支付不起160元每月的房租,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去了巴西探亲,后来定居香港,1991年在香港病逝。
林风眠画作:杨门女将之穆桂英
成交价:人民币 8,970,000
南昌路57号,也是建筑师万茨设计的,原法国总会俱乐部旧址,后来科学会堂连接工程落成,它也就成了新上海科学会堂的一部分。
南昌路63号,还是一栋带花园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洋房,陈群曾经居住在这里,他在法国捕房任头目的时候,利用手中权利收集了不少因战乱散落的书籍,在1941年建成了泽存书库,收集旧书达40余万册,现藏书全部归还国家,为江苏省作家协会所属。
南昌路69弄3号,环龙路锡荣别墅,曾经是名门之后叶露茜家的房子,她和赵丹结婚后就住在这里,他们的婚礼是中国电影史上最闻名的一场集体婚礼,一起参与的还有顾而已和杜小娟、唐纳和蓝苹,在上海滩轰动一时。
只是可叹时局动荡,他们经历了生离之后,又误会对方死别,一双壁人再在锡荣别墅重见时,叶露茜已经是他人妻,一切不复重来。
南昌路83弄10号,陈铭枢曾经住在这里。
南昌路136弄花园别墅,租金在当时只有经济条件非常优越的人才能住在这里,好比说住在11号的徐志摩。那时候徐志摩和张幼仪离婚,和林徽因的恋爱没有结果,而后和沪上名媛陆小曼结婚,就定居在这里。
花园别墅39号,翻译家傅雷的旧居,几乎只要看伏尔泰、巴尔扎克、罗曼·罗兰的人都会知道这个名字,唏嘘的自然也是先生刚烈离去时的凄凉。
花园别墅48号,一堆当时的影星住在这里,毕竟靠近著名的明星影片公司,主要图一个交通方便,大家是同行住在一起也有利于工作,主要有影星白杨、应云卫、魏鹤龄等人,每个人的故事写出来也是一部鲜活的民国碎片,感动与唏嘘并存。
还有多少故事呢。
南昌路148弄10号,吴稚晖曾长期居住在这里;
南昌路148弄11号,巴金曾在这里居住,并创作了《春天里的秋天》、《砂丁》等作品,并重新创作了《新生》第二稿;
南昌路180号,毛爷爷曾在这里工作,1923年郭沫若也在这里的亭子间居住过;
南昌路212弄10号,上海总商会理事长王晓籁的旧居,也是颠沛激荡的一生。
南昌路203号,味精之父吴蕴初的旧居,味精这个名字都是他取的,因为他认为,最香的香水叫香精,最甜的糖叫糖精,那么最鲜的味道就叫“味精”好了,并采用了“佛手”商标,在1925年在英美等国家申请了专利,这也是中国历史上自己创制的化学产品第一次在国外申请专利。
后来吴蕴初在继天厨味精厂之后,又相继开办了中国第一家氯碱厂、耐酸陶器厂和硝酸厂,这4家“天”字号化工企业,直接打破了当时日本人在中国化工行业的垄断。
先生还做过许多事情,好比与康元制罐厂合作制造了防毒面具支援抗战;在捐机救国运动中,吴蕴初与自己的事业伙伴张逸云商定,将天厨上一年的盈余9万元如数捐出,不足再提2万元,向德国订购一架战斗机命名为“天厨”号和“天厨副号”小型教练机捐给国家。
面对今天院子中央的吴蕴初先生的塑像,这位中国近代化工专家,著名的化工实业家仍然值得我们鞠上一躬。
当时关于天厨号战斗机的报道
南昌路244弄,以前整条弄堂住的都是在淮海路经商的白俄人,整栋建筑内部都很有特色,每层都安装了一套煤气灶、抽水马桶和浴缸,在当时几乎是不存在的装修设计。
中国第一代电影女明星,上海滩四大名旦之一的王汉伦曾在这里居住,而后靠朋友接济潦倒度日直至病逝。
最后驻足许久的,是这条路上最显眼的建筑,上海滩曾经赫赫有名的阿斯特屈来特公寓,现如今的南昌大楼。
这个曾经的拗口名字,正式名称其实是Astrid Apartments Building,在北欧神话中表示神力的名词,我们自然是很难代入语境,所以就直接音译了过来。
这栋大楼是永安建造的,毕竟是当时上海滩呼风唤雨的永安公司,《上海名建筑志》曾这样对它进行叙述,可供我们想象一番曾经这里发生过的生活情形——
南昌大楼两面邻街,楼的转角处安排作大门进口。底层是店面。沿着环龙路底层设两个过街楼出入口。二层以上是住宅,户型有1、2、3、4等室型,户内有壁橱、厨房和卫生间。每户都有半挑半凹的阳台。属于现代建筑,简洁而大方。外墙采用奶黄色面砖贴面。在大门入口的门楣和顶部尖塔,以及檐部、门厅地坪、门窗铁花等处,都具有装饰艺术派风格……其中的设计竟然有一梯两户,厨房和客厅的连接处还有3个多平方的独立备菜室,那是为了招待客人,主人家的厨师可以把菜烧好放到备菜室中,再由佣人端上。电话线也是事先有了暗线,现在的住户仍在使用,说明以前每户都是配备电话的。《上海名建筑志·欧美风情的沪滨广厦·简洁大方的阿斯特屈来特公寓(南昌大楼)》
小说《繁花》里也对这栋公寓进行一段描写,似乎我们也可以窥见一些什么——
小学时代,沪生每次经过这座老公寓,喜欢作弄电梯,反复揿电铃,电梯下来,大家逃散。开电梯女人冲到公寓门口,大骂瘪三,死小囡。大家躲到南昌路不响,待电梯上去,再揿铃,非让电梯上下多次,方才满意离开。此刻,电梯女工看看小毛。沪生说,我寻姝华。女工对小毛说,喂。小毛说,姝华。女工拉拢铁栅,扳一记铁把手,电梯是铁笼子,嗡嗡嗡上升,外面铁丝网,楼梯环绕四周,到三楼,开铁栅门,姝华立于房门口……金宇澄《繁花》。
南昌大楼里发生的故事,就和南昌路上发生的故事一样多,但留下来可以考究的却少之又少。
与林肯Z驶离南昌路,便是与这里曾发生的一切繁华胜景告别,毕竟,俱往矣。
是的,俱往矣,是写到现在觉得有些沉重的三个字。
历史厚重的篇章,在这条短短的1690米的南昌路上只能窥见薄如蝉翼的一小片,今天行走在这条路上的我们,也终将成为未来人们提起的历史一部分。
而陪我逛了一下午的这辆林肯Z,也给到了我最好的一个陪伴者的姿态。
其实关于这辆车在网上已经能查到所有的资料,试驾也办过不少场,总结下来的正面印象就是外观流线非常好,内饰质感与豪华氛围感都做到了这个价位里面的同级别佼佼者,动力也是这个级别里相当可以的。
但负面印象也很明显,因为它的隔壁总住着一辆蒙迪欧,林肯整个品牌也总被人们拿来和BBA进行一番高低的论调。
但就像我开篇说的,它和这条南昌路一样,许多人都忘了,它只是现在才如此寂静。
上世纪30年代的近百年前,林肯就曾经推出过Lincoln Zephyr,这款车不仅大获成功,还被誉为“美国第一款成功设计的流线型轿车”。
将近百年后重新到来的这辆林肯Z,是否能继承那款经典车型的骨血,在今天书写出属于它自己的辉煌故事,我想,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例如开了三天它的我,很确定——
林肯Z的模样,林肯Z的质感,林肯Z的传承,它就是一辆纯正林肯,值得被人了解并认可,绝不是几句简单的比较就可以概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