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Dedee
1960年代初的某天,新婚不久的倪匡坐车路过了香港岛扫杆埔大坑道近渣甸山一带,发现那里藏着一个颇为落后小村落。但这个村子有一个极为洋气的名字“卫斯理村”,相传是为了纪念18世纪英国圣公会基督教神学家约翰·卫斯理。
没多久,倪匡放弃之前的笔名岳川,启用新笔名“卫斯理”,开始创作科幻小说。
不过写着写着,倪匡发现香港其实还有比报纸与小说更有趣的天地——电影产业;还有比连载作家更有趣更赚钱的工作——香港编剧。
当时,香港最优秀的编剧基本都被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的六哥(邵逸夫)包圆了。为了能赚更多的钱,恰更多的饭,倪匡义无反顾地走进邵氏片场,成为了邵氏乃至香港电影产业的一枚螺丝钉——也是最粗的一枚螺丝钉。
因为1960年代末的邵氏编剧组,易文、董千里、程刚、陈蝶衣、朱旭华等一群上海老文人加一块儿,都比不上年纪最小的倪匡。
倪匡可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编剧了。几十年来,六哥只要一听到要弄新故事,会习惯性地说“蛮好蛮好,叫小倪匡去写!”于是自1960年代末开始,邵氏十之八九的剧本都出自倪匡之手——超260部之多。他也是全邵氏唯一一个从未被拖欠工资,从未被砍过价的编剧。一部剧1到2万港币,一手交剧本一手收现钞,从未拖欠。
要知道,当年老编剧许国曾因为1000港币的副导演报酬,让六哥哔哔了整整一天。后者还让会计去交涉少付一些,气得许国拿到支票后直接撕了。老前辈司徒安与倪匡合写《鹿鼎记》剧本,倪匡老早就拿到了所有稿费,司徒安的第三期稿费拖拉了很久还差点被下次一定。
六哥喜欢倪匡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都是上海老乡,手脚快,听话乖巧……最重要的,还因为他是片源保障与票房保障。
说倪匡是片源保障,主要因为他充满了“乙方魂”,让写啥就写啥,让咋写就咋写,从不叫苦叫累也从不和六哥拧着干。如果邵氏有评年度最佳员工,估计倪匡年年都能上榜。
据说“亩产最丰”的时候,办公桌上8个抽屉,每个抽屉里都有一部在编剧本。“每天上班,先打开抽屉甲写甲剧本,一小时后打开抽屉乙写乙剧本,以此类推……”曾有同事描述倪匡当年的写稿盛况,说他可以雨露均沾不带错的。
票房保障则是邵氏旗下张彻、楚原、刘家良、孙仲等武侠名导的大量作品,及香港cult片大魔王桂治洪的许多早期作品,十有八九都出自倪匡之手。于是乎就有了20世纪中期,香港武侠(打)片史上最重要且最卖座的四部作品《独臂刀》、《新独臂刀》、《唐山大兄》和《精武门》(后两部李小龙作品其实是被邹文怀带去了嘉禾发行)。
换言之,昆丁·塔伦蒂诺其实是看着倪匡编剧的武侠片长大的。
六哥虽然堪称香港最抠老板,宁愿给自己买N辆劳斯莱斯也不愿意给影后乐蒂涨工资,甚至能将儿子绑票的赎金压进100万港币,但他不是毫无底线的葛朗台——对明星名流必须往死里打压,但像张彻和倪匡这样的好员工,绝对不能亏待。
额外说一句,最早对这个曾在内地吃过不少苦头的“小偷渡客”另眼相看的,是六哥最敬重的大哥邵醉翁。
倪匡逃到香港之前,前期抵港的父亲倪纯壮已经是香港荷兰好实洋行业务部的经理,与邵氏家族相交颇厚。倪匡与父兄在港相聚后,常会一起前往旺角的邵氏大厦。邵醉翁特别怜惜这个操着一口宁波上海话的小老乡,每次都会给他的工人裤里塞满雀巢巧克力,让他带回家慢慢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抵消他之前在内地吃过的那些苦。
倪匡开始将邵氏与香港电影,作为自己此生最重要的港湾。
1960年代·邵氏影城
吃着邵氏特供巧克力二次发育的倪匡,见证与创造了邵氏与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更见证了那个位于香港新界西贡区清水湾半岛大埔仔的邵氏片场,近半个世纪的起起落落。
这个如同楚门的世界的大影城,是无数人梦开始的地方——1957年,邵逸夫以32万元买下了这块位于香港清水湾半岛的一座荒山,兴建起了邵氏影城。4年后的12月,邵氏影城正式启用。
这座“东方好莱坞”完全拷贝了好莱坞大制片厂的工作模式,在上世纪60到80年代从未停歇过一天,几乎是24小时运转着。高峰时,每个星期都有一部邵氏电影被生产出来。无论明星还是大导,都只是整个邵氏产业中的螺丝钉,影城的普通一员。因为当时邵氏片场已经五脏俱全地一塌糊涂,一开始就有6个独立摄影棚与2条布景街道,之后不断扩建——配音间、剪接间、试片间、彩色冲印间等一应俱全。
因此,内里还藏下过1961年轰动全港的“三狼案”主犯之一马广灿。作为邵氏片场的化妆师,马的特长是黏毛,专给古装片的男演员黏胡子及风月片的女演员黏体毛,口碑颇好技术颇佳,大家一直用他。
最后,警察在片场将其带走时,轰动了整个影城。
当然,影城的首次官方高光时刻是在1966年的某一天。其中一座巨大的影棚内,六哥为邵氏的宣传刊物《南国电影》集合旗下所有明星来了一张大合照。画面中,最打眼的除了那辆劳斯莱斯,就是两位不辞辛劳趴在车顶上的妖娆女子。
这是“东方好莱坞”形象宣传的第一张“标准相”,也是邵氏最最著名的一张集体照——黄梅戏与歌舞片明星们与六哥和他的劳斯莱斯一起站在了最前面,武打明星们则靠边站在了右后方。
一年后,倪匡来到邵氏,开始参与改写武侠功夫片的历史——以张彻和楚原为首的邵氏武侠大师,用他写的剧本拍出了两种传奇,一个创立了超现实暴力美学,另一个成为了奇情武侠的开创者。
完全不同的两种路数却都诞生于倪匡的同一支笔下,也难怪六哥会对他另眼相看,更难怪20多年来张彻和楚原的演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倪匡在邵氏的第一武侠编剧之位屹立不倒。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影城再大也有用烂用腻的那天。
1982年,李翰祥为邵氏拍的最后一部电影《三十年细说从头》中,就吐槽过这座影城当时的摆烂状态——为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与空间,节约成本,一条街道可以在一部戏里出现20次;同一个摄影棚的同一条街,可以三部电影同时开拍……连如今网大都不敢这么玩的套路,在邵氏影城中已是俯仰皆是习以为常。
六哥似乎也意识到这座影城已成为香港烂片最大的源头,必须及时转身,但又对这么个投入大量财力、物力和心血的地方极为不舍——那就来个旧瓶装新酒吧。于是,邵氏大影棚很快就变成了TVB第二代总部,渐渐成为了大量港片导演以及港星的黄埔军校。
1985年,邵氏卖出了全部院线。2年后,正式停产电影。又过了一年,TVB正式建立电视城,作为无线电视制播和行政的总部。数据显示,TVB电视城最辉煌时期,一度有16个录影厂同时开机拍片。
倪匡红红火火的编剧事业渐渐有了变化,开始将重心转为电视剧、自己写的小说以及综艺节目。比如TVB最早期红极一时的偶像剧《播音人》,以及武侠电视剧《六指琴魔》等,当然还有如今还被无数人念念不忘的《今夜不设防》。
2002年,TVB总部迁移至将军澳电视广播城,占地面积超过6500平方米的邵氏与旧TVB片场,开始逐渐荒废。
同一年,“暴力美学鼻祖”张彻因肺炎去世,时年79岁。离世之前,无儿无女的他是六哥常年无偿帮扶的“邵氏仅一位”,和老伴长居于片场员工宿舍内,衣食无忧,房租全免。
2014年,107岁高龄的六哥在家人陪伴下在家中安详离世,顺便成为了全球最长寿、任期时间最长的上市公司CEO。
今年2月,“奇情武侠大师”楚原去世,享年87岁。在邵氏game over之后,他急流勇退,成为著名的甘草演员。当然他做甘草属于半玩票的性质,因为早在邵氏期间,他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买楼小能手”,一发稿费就满香港的看地找地买楼,所以晚年时不能说是做牛做马,也可谓是坐拥罗马。
今年7月初,认为“自己已经多活很久”的倪匡逝世,终年87岁。
1970年代·珍宝海鲜舫
如今,老邵氏片场已经成为许多网红在港的废墟探秘必到之地——废弃的影厅,和大楼办公室墙上用黑胶布贴着的“明天” 和 “昨天”,成为了“必摄”之处。
很难想象,如今有多少人喜爱这个废墟片场当年就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六哥和方逸华的极度悭钱逼得张彻与楚原们只能螺蛳壳里做道场,更逼得邹文怀、胡金铨等一批心有罗马的壮士纷纷出走,或自建公司或自找投资,或自搭影棚或实景拍摄。
于是,香港的电影传奇开始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许多地方因此成为了香港电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成为了最重要的历史见证者。
其中,就不能不提1970年代就成为世界影坛最著名餐厅的“珍宝王国”。
早在1955年,曾是首任金球奖最佳导演得主的亨利·金就选中了这艘海鲜舫,让它被《生死恋》的胶片彻底记下。
只可惜当时的“珍宝海鲜舫”还没有“珍宝”之名,只是香港海岸线上一艘平平无奇的“歌堂趸”,有吃食还有歌舞娱乐,平日里多接待来参加婚宴和豆腐饭的渔民。它左侧是王老吉的太白海鲜舫,右侧也是一条歌堂趸名唤“海角皇宫”,全都比它大比它靓比它贵。
谁知在1970年10月30日,太白海鲜舫的工人焊接时不小心点燃了装修物料引发大火,不仅让船只整体损毁严重,更造成了34死42伤。这一事故直接让王老吉无心恋战,却让赌王看到了商机,他决定出资收购,三船铁索连横成一体,“珍宝王国”就此诞生。
真正让珍宝海鲜舫成为电影人打卡圣地的,是之前提到已经离开邵氏,一手创立嘉禾影业的邹文怀。作为邵氏几十年来最著名的“带孝子”,邹文怀最大的成就无疑是慧眼识珠,一手捧红了香港“双龙”——李小龙与成龙。
这一点,曾经的带头大哥都不得不服。
而让珍宝海鲜舫成为无数人此生必去打卡圣地的电影,正是1973年由邹文龙出品华纳投资,李小龙主演的动作大片《龙争虎斗》。电影中,珍宝海鲜舫是石坚饰演的大反派韩岛主举行比武大会的所在地,也是李小龙和韩岛主以及其手下大打出手的主战场,地位不言而喻。
更重要的是,电影中的某个大俯拍中,这艘停靠在香港水岸的宝船和周边一大批歌堂趸一起,留下了最早期的“全身照”。
仅仅过了一年,邦德就来到了这艘船上,如同往常一般寻寻觅觅出生入死;又过了五年,蜘蛛侠来了,大战擅长中国功夫的香港古惑仔。
珍宝海鲜舫的黄金岁月也来了——1980年代开始,但凡海外名导来港拍片,必然会投入这艘花花船舫的怀抱。1981年的《上海异人娼馆》中,寺山修司特地为珍宝舫留下了一个大特写;1985年的《威龙猛探》,在好莱坞闯荡的成龙带着拍档回到了当年让李小龙扬名全球的渔船上;1986年,李小龙之子李国豪回港拍摄《龙在江湖》,不忘向亲爹致敬;1995年的《哥斯拉VS黛斯特洛伊亚》,闪着红光的哥斯拉登陆香港,对着这艘挂满霓虹灯的巨大船舫发出死亡凝视;2011年的《传染病》中,世界卫生组织工作人员前往香港,电影依旧不忘给船舫留下足够的特写镜头……
当然,最熟悉的特写多源自1996年的《食神》、2003年的《无间道2》以及2019年的《行骗天下JP:浪漫篇》。前者算是将珍宝海鲜舫的本质发挥到极致;倪永孝则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另一种正确的登船方式;霓虹友人则穿着李小龙在《死亡游戏》中的经典黄色运动衫,“登陆”珍宝舫,算是给这位电影巨星留下了最后的纪念。
如今,珍宝舫的结局大家早已知晓,而许多的相关电影人也和它一般,成为了彻底的过去时:
1973年,李小龙意气风发剑指好莱坞。偏偏就在《龙争虎斗》上映前不幸离世,年仅33岁;
20年后,李小龙之子李国豪同样意气风发着在好莱坞拍片,因被道具枪射出真子弹击中腹部失血过多身亡,终年28岁;
2018年11月,91岁的邹文怀去世;
2019年6月,“慈云山十三太保”之一,与香港地产大亨同名,《食神》中吃着撒尿牛丸对初恋念念不忘的基哥故去了,享年69岁;
2021年2月,《食神》中饰演首席反派的吴孟达去世,享年亦是69岁。
1980年代·九龙城寨
1980年代,香港还有一处让全世界电影人魂牵梦绕的拍摄圣地,就是周星驰电影《功夫》中“猪笼城寨”原型——九龙城寨。
不同于有钱谁都可以进的珍宝海鲜舫,九龙城寨之所以魅力无边,恰恰是因为它浓厚的“禁地色彩”。
这片集罪恶、混乱、魔幻、迷人等各类元素于一身的超级飞地,最早可以追溯至南宋时代的官富场(今香港九龙东部所设的官方盐场,观塘区由此而来)。19世纪末,整个香港沦为英殖民地——由于清朝外交官的据理力争,九龙城寨成为例外,驻扎着人数不多的清军,地位等同于现代领事馆。不过在1899年5月,英国人将官兵尽数赶出,寨子霎时荒废,无人问津。
1950年之后,九龙城寨正式成为了香港公认的最强贫民窟,成为港岛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成为三合会成员、人犯、楼凤、嫖客、毒虫、赌徒、老军医和狗肉贩子的乌托邦。
迷宫式走廊的街道,时亮时暗着的妓院霓虹灯,渗水的墙壁,躲在角落的瘾君子和无法无天无政府……九龙城寨及其附近的治安环境愈发恶劣。警察绝不敢单枪匹马进来送死,但并不意味着不敢一块儿上——1973年,3000多名警察冲入城寨欲铲除三合会,可队伍撤走后城寨非但没有衰败,非法搭建的态势瞬间被点燃,层层叠加乃至整个城寨98%的区域大正午也要点电灯。蛇虫鼠蚁与人同吃同睡,相安无事。
偏偏就是这样的环境,吸引了1980年代最有胆色的香港导演——蓝乃才与麦当雄。
蓝乃才曾是胡金铨、李翰祥等人的摄影师,超级cult片《力王》正是其最后一部导演作品。算得上是1980年代能与桂治洪齐名,将“尽皆过火,尽皆癫狂”这一港片底色演绎到极致的B级片大师。
“尽皆过火,尽皆癫狂”这8个字,不仅仅是形容蓝乃才和桂治洪的作品,还体现了他们的过人胆色。比如蓝乃才可以为了拍片,连命都豁出去了——1982年,他带着手持摄像机,和钱小豪等演员一起潜入九龙城寨,拍出了被《大特写》杂志誉为1982年十大电影的《城寨出来者》。
他用沉郁和蓝调的摄影风格,记录了九龙城寨末期的极端混乱和暴戾,记录了一对城寨兄弟在赌档、毒品、楼凤中畸形成长打滚,及最后如同困兽一般的死亡搏斗。更要紧的是,他用手提摄影机捕捉到了城寨内最真实的环境和生态,城寨中的每一个边缘人物,他们或暴戾或疯狂或悲凉的眼神,在蓝乃才的镜头中逼视着每一位观众。
这部电影无疑是邵氏“社会问题片”的顶峰,也成为了邵氏影业末期最后的癫狂杰作。
麦当雄则是1980到1990年代的票房保障。《城寨出来者》珠玉在前他却丝毫不怵,于1984年拍出了轰动全港的《省港旗兵》第一部。麦导的疯癫程度不及蓝导,只将影片后期的巷战追逐戏安排在九龙城寨进行实景拍摄。最后,绝望的大圈仔们在同一间阁楼内被几支机枪同时扫射,无人生还。
麦导就此对九龙城寨有了别样的情愫,之后不少大作中都能见到城寨身影——比如1991年创下3800多万的票房纪录,枭雄传记片的开山怪《跛豪》。片子开头,就是吴锡豪与他的潮汕帮兄弟在九龙城寨的一个茶档里做黑工,按照老板要求将前一天吃剩下来的糯米鸡重新包裹上架。
(自从看了这部电影,对糯米鸡再也莫有任何感情)
当然,最为人熟知在城寨内取景拍摄的电影是1993年成龙的《重案组》,也是最后一部入寨拍摄的电影。和麦当雄的《省港旗兵》相同,成龙与导演黄志强也是选择将电影最后的高潮,安排在了那里。
此后没多久,英国政府正式将这座人口密度达到每平方公里190万人的“猪笼寨”连根铲除,并在其遗址上建造了一座公园。后者被划入当时的驻港政府,属九龙城区。
2002年11月,曾是张彻首代弟子的武侠明星,《跛豪》中饰演高佬田的罗烈在深圳逝世,享年62岁;
2003年12月,《重案组》中饰演台湾警长的“小黑”柯受良,因酒精引发哮喘在上海身亡,终年50岁;
今年4月,“雷老虎”曾江猝死于香港酒店内,享年87岁。
1990年代·叮叮车、
油麻地警署和中国冰室
也是自1980年代开始,香港电影的取景地开始越来越正常化、生活化、真实化,开始彻底与市民阶层、香港的底层社会进行更为深入的生态化反。
比如香港最经典两大公共交通工具:红的和叮叮车。
“红的”即红色丰田皇冠Comfort的士,几十年来可谓是香港交通的首张名片。对于内地的80和90后而言,真正开始了解香港红的文化的启蒙电影,必然有1986年的《英雄本色》。
在这部开启香港黑帮电影新时代的港片中,丰田红的与其背后的的士公司可谓是全片极为重要的道具与场景。就是在那个的士车房,宋子豪获得了出狱后的第一句鼓励:“好不容易做回好人,要坚持,只要坚持,什么都不怕!”
可惜当年的九龙土瓜弯道94号,专门收留坐过牢的狱友的联合的士有限公司早已不在,那个好收留狱友,喜欢给员工泡茶喝,天天爱插科打诨的坚叔,也于今年年初猝然离世。
如今,这条街的商铺大都换了样——小马哥断腿后栖身的那个停车场还是老样子,幸好幸好。
不过,真正能将港岛交通与道路之美发挥到极致的,还要数中环叮叮车。
中环叮叮车其实就是中环有轨电车,最早出现在香港是在1904年7月,一度是上个世纪初期香港最快的电气化陆上交通工具,是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标志,更是近120年来没有发生太大改变的香港交通名片。
1987年的《胭脂扣》,梅艳芳饰演的1930年代名妓如花,回魂来到1980年代的人间,发现周遭变化早已地覆翻天,唯有电车不变。她只能夜夜坐在叮叮车的二层,看着途经的街道、建筑与来往过客,因为“最熟悉的也只是电车”,后者承载了两代人的共同记忆,是香港百年沧海桑田的见证。
当然,叮叮车的特质不仅仅是“沧海桑田”,它是包罗万象的——可以让《阿飞正传》中的张曼玉与刘德华,沿着中环电车路轨漫步无比甜蜜蜜(后一个字可以划掉);可以在《月满轩尼诗》中成为标语“叮叮划破长空,缘在转角街中”,让人念念不忘;当然更多的,是进入《重庆森林》、《新警察故事》、《春娇与志明》等一系列经典港片,成为电影捷径的一部分。
只可惜,现在的电车外壳是铝合金制造,里面则是电子控件,而1980年代时的钉钉车,外壳还是用木头制造的,司机多是机械化操作。幸好电车外观与内饰基本没变,电车的路轨也没变——和100多年前的保持一致。
当然了,电影与生活化反得最彻底,连催化剂都省了的地方,其实是警局和平民餐厅。
警局中最著名的,莫过于油麻地警署。
这个始建于1893年的三层蓝白相间的半圆形建筑,是香港最古老的警署之一,周边的灯红酒绿,错落牌匾也无法将这栋建筑的独特魅力淹没。再搭配附近的油麻地戏院、油麻地抽水站宿舍、果栏、玉器市场和俗称“榕树头”的油麻地休憩公园——一同服用效果更佳。
在2016年5月油麻地警署正式闭所,作报案中心使用之前,这家与民打成一片的古老警署是香港警匪片和黑帮电影的“必争之地”,超过九成以上都无法免俗在此间取景,尤其是那条长长的通道。
早期向油麻地警署“批量投诚”的电影公司,首推向家兄弟的永盛公司。由他们出品,刘国昌导演的《蓝江传之反飞组风云》和《五亿探长雷洛传》都在那里取过景——不仅因为混混、大佬、妓女、嫖客都是那里的常客,更因为著名的“反黑组”(有组织犯罪及三合会调查科)最初也都诞生于这里。
之后还有更为熟悉的《古惑仔》系列,《黑社会之龙城岁月》和《夺命金》……当然,油麻地警署对于TVB电视剧的贡献更是数不胜数。
最受当年港片推崇的平民餐厅,首推中国冰室。
公开资料显示,香港冰室文化兴起于1950年代。早期由于只持有“小食牌照”,香港冰室只能售卖饮品与三文治、糕饼等小食,不能供应炒饭、小菜等主食。之后,不少冰室领到食肆牌照,转型成为了茶餐厅,因此,冰室也被视为港式茶餐厅的前身。
由于经营范围远不如茶餐厅,香港的冰室文化这些年也是日薄西山。因此,这间保持着几十年前香港冰室装修风的老餐厅——白绿相间格菱地砖,粉红色过塑点餐单,红盖透明砂糖罐,懒洋洋打转的天花板吊扇,及贴满优惠广告的白色墙面,让尔冬升、林超贤、查传谊、杜琪峯等一众过来人欣喜若狂。
自1993年《新不了情》,阿杰在此间二楼获得女朋友阿敏母亲的认同开始,每隔一两年,就有一部重磅港片将此处作为福地。1996年的《旺角揸Fit人》、1998年的《新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篇》……
尤其是21世纪初的银河映像,快把中国冰室当半个娘家了——2000年的《江湖告急》,2001年的《全职杀手》都在此取过景。而到2003年的《PTU》,中国冰室成为了该片最重要的拍摄地,成为当时风头最劲的“港片最钟情餐厅”。
只可惜,这个藏着底层群体心中的无奈与执着的中国冰室,最终还是在2019年黯然关门。
2003年4月1日,《胭脂扣》、《阿飞正传》、《英雄本色》与《蓝江传》主演张国荣,从香港文华酒店24楼纵身跃下,时年46岁;
2003年12月,《胭脂扣》的女主角梅艳芳因宫颈癌病逝,年仅40岁;
2006年9月,饰演雷洛老伯乐的“虾叔”关海山去世,享年82岁;
2008年11月,曾做过张彻武指,《雷洛传》中有情出演赌档老板的著名反派龙方过世,享年54岁;
2010年11月,王晶的老父亲,TVB诞生初期的首席大导演,因《黑社会》邓伯一角,获得金马金象双奖提名的王天林在香港病逝,享年83岁;
2014年11月,永盛电影公司的创办人之一,向华强的幼弟向华胜因食道癌病逝于北京,享年64岁;
2015年1月,被誉为香港演艺圈“四大恶人”之首,《雷洛传》中友情出镜的何家驹病逝,享年66岁;
2020年09月,香港配音界始祖级人物,《黑社会》中饰演串爆的谭炳文去世,享年86岁。
2000年代以后·唐楼
就在倪匡去世的前一天,香港另一位重磅级电影人罗启锐先走了一步。
这个热衷拍摄香港市民阶层的导演,对于实景拍摄有着明确的喜好:唐楼。
这种在公屋出现之前的楼房,曾是许多香港人安居乐业的“经适房”。最早出现于19世纪末的太平山街一带,底层多半挑高来作商铺,被称为“楼梯底铺”,第二层往上是住宅,都不配电梯,非常类似华南一带的骑楼。但唐楼的楼层一般比骑楼多,高度也明显高不少,都是走务实、多元、灵活的商住结合范儿——是20世纪中后期,港味最浓的老建筑。
在许多香港人眼中,唐楼多在“穷区”,没有电梯,却在某种程度上比公屋更“方便”。不仅因为一楼藏着各种传统小吃、独家卤味等老字号商铺,更因为楼内每户人家都往往知根知底,生活节奏慵懒,充满了人情世故和市井生活气息。
比如之前提到,《英雄本色》中的那家的士车房正是土瓜湾道唐楼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不过如今唐楼犹在,车房与坚叔都已随风而去。
还有同年尔冬升的导演处女座《癫佬正传》里,秦沛母子住的是慈云山一带的唐楼。镜头里可以看到一楼是各种各样的店铺,还有挂着“慈云山互助委员会”牌匾的棋牌室。
1995年许鞍华的《女人,四十》,住在唐楼里的萧芳芳正当四十,婆婆去世,公公痴呆,丈夫懦弱,她每日穿梭在鱼市米店,烧菜做饭,拼命上班,偷闲搓麻,过着最典型的港岛小市民生活。
但这些年来香港人对于住宅和空间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使得香港直接成为了“寸土寸金”的代名词,越来越多的唐楼被拆除,为高层公屋(比如《回魂夜》的取景地厚德邨德育楼,就是全港第一批公屋)让路。
据了解,2010年罗启锐的《岁月神偷》取景地上环永利街唐楼群,早在2007年就曾计划被完全拆除。幸而电影大火,让这批始建于1950年左右的老唐楼得以修葺一新完整保留。
同样的,2012年许鞍华的《桃姐》也让深水埗旧唐楼“一战成名”,甚至让深水埗一带许多超过80年楼龄的唐楼得以保留,并逐渐变成不少咖啡店和艺文空间的最爱。2020年,《Time Out》曾将深水埗区评为“当年全球最酷的40个社区”第3名。
还有诸如《天水围的夜与雾》、《幸运是我》、《麦兜,菠萝油王子》等港片中不断出现的“穷区”唐楼,不断再现着近几年香港化边底层生活状态,展现着香港既传统又现代的“多面性”社会。
但是,那些拥有艺术空间和咖啡馆的翻新唐楼,还是原来的唐楼吗?
1999年4月,凭借《女人,四十》公公一角拿下1996年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乔宏去世,享年72岁。他的一生,就如同这部电影中的遗言那般“好过瘾的”。
2012年6月,让周星驰说出要“一万年等待”,《天水围的夜与雾》中饰演小莉的罗慧娟因患胰脏离世,年仅45岁。
今年7月2日,《岁月神偷》的导演,《天水围的夜与雾》的编剧罗启锐辞世,终年70岁。
美国漫画家特洛伊·博伊尔,在九龙城寨被清拆后曾有过如此感叹:“我宁愿他们拆掉的是埃及金字塔。”
珍宝舫被拖离香港时,有人说它应该不会回来了——如同我们记忆中的老港片,消失并逐渐被遗忘。
没人知道邵氏影城/TVB片场这篇废墟的未来会怎样,也也没人知道六哥那辆曾进入影棚和明星合影的劳斯莱斯现在在哪里。
卫斯理村早已被清拆干净,成为大坑道边的一段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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