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东：要“脱碳”，中国车企该怎么办？

撰文 / 温 莎
编辑 / 涂彦平
设计 / 赵昊然

2020年9月22日，我国在第75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宣布了中国2030年前二氧化碳排放达峰目标和2060年前碳中和愿景，此后又在多个重大国际场合多次重申，彰显了我国在应对气候变化上的大国担当。

企业转型过中，国际机构也将发挥积极的引导和协同作用。

世界可持续发展工商理事会（WBCSD）是其中之一。作为与联合国联系紧密的国际组织，WBCSD成立于1992年，旨在激励全球企业界为企业、社会和环境创造可持续的未来。

6月12日，第十三届中国汽车蓝皮书论坛第三天，WBCSD中国办主任周卫东带来了主题演讲《愿景2050：全球交通业转型方向》。

在此之前，该机构刚刚出版了《愿景2050：走向转型》报告。来自WBCSD全球会员企业的42位高管已签署该报告，集体呼吁全球工商业一起行动，合作推动变革。

该报告主要从全球的角度围绕气候变化、生物多样化的损失、日益加剧的不平等三个方面展开，致力于为大家提供战略思维、系统性的转变框架，任何一个企业都不具备单独实现转型的能力，必须依靠周边的生态系统还有关键的利益相关方，这里包括政府、行业、上下游的主要的参与者。

值得一提的是，周卫东在演讲中还指出了2021中国企业可持续发展十大趋势：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工商企业面临巨大压力；全球产业链风险加剧，企业加快调整供应链布局；破解发展瓶颈，数字化转型势在必行；技术创新成为突破制约，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首要驱动；ESG投资规模持续扩大，绿色投资成为资本市场重要力量；生物多样性保护，工商企业大有可为推进环境与气候协同治理，企业环境信息披露重要性凸显。

作为排碳大户，汽车产业成为焦点中的焦点。强有力的号召下，外资企业纷纷行动，戴姆勒、大众、通用、福特、丰田、本田等跨国车企已经出炉了明确的碳中和时间表。为实现碳中和目标，各大车企积极推进电动化转型，关注车辆全生命周期的碳排放。

中国汽车企业也不能落后，周卫东就在演讲中振臂一呼，“在全球行业会议上，其他国家没有像我们中国汽车，特别新车企在电动化、智能化方面这么超前的。我们不能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不能走在国际同行的后面，否则我们会先手变反手，我们会被制约。”

至于中国车企该怎么办，周卫东也代表WBCSD给出了四步战略，其中包括盘好家底做好自身的碳排查；加强产品升级，算好碳足迹；减排项目储备；综合能源利用示范推广。

以下是周卫东的演讲实录。

首先感谢本次论坛大会以及贾可博士的邀请，非常高兴代表世界可持续发展工商理事会来分享，从全球视野来看汽车行业的转型。

我所在的机构叫WBCSD世界可持续发展工商理事会，是全球化的国际机构，与联合国有着密切关系，是联合国在工商界推动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的最大平台工商组织。

我们围绕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以及2020长期愿景，通过两年时间组织起了全球企业界、智库和专家。我们在上个月与中国可持续工商理事会出版了《愿景2050：走向转型》，今天我正好利用机会把报告的内容结合今天的主题——汽车行业的一些内容，给大家做一个分享。

这份报告主要从全球的角度围绕三个方面展开，第一，气候变化；第二，生物多样化的损失；第三，日益加剧的不平等。

国内各位领导都谈到了碳中和、碳达峰是在气候变化的大背景下产生的。我们这个报告主要是提供战略思维的转变、系统性的转变，任何一个企业不具备这个能力去做单独实现它的转型，必须依靠周边的生态系统还有关键的利益相关方，这里包括政府、行业、上下游的主要的参与者来实现。

我们在这个《愿景2050》的报告里面重点关注两个方面：第一，到2050年全球人口90亿的情况下，怎么保证人的基本权利？有尊严，生活能得到满足，有平等的机会；第二，在地球界限内如何将气候变暖控制在1.5度内？

我们为企业、工商界归纳总结了九条转型路径，第一条和第二条能源的转型还有交通与运输转型这两个方面正好都是我们今天所在的汽车行业、交通行业最为关注的，所以我重点把这个给大家分享一下。

贾可博士在2015年就提出“汽车四化”：电气化、智能化、网络化、共享化。

我们2030报告里与“汽车四化”有很多的重复：第一项是电气化，这里电气化首先是大型企业内部车辆的电气化；第二是开发跨交通平台部署，例如新的充电和储能技术；第三跟我们相关的是长距离和重型运输卡车的推广使用、低碳的燃料能源，包括氢能是目前比较火的议题。

同时要组织国家、国际各种机构各方面的合作，还有政策包括行业协会，特别像今天这种论坛，各种跨行业产业链的合作非常重要。

在十大趋势里面，还有我们讲的对人的关注。我们在国际上开会，这些行业老大、CEO们除了气候变化谈得最多是第七项——人权，在我们国内鲜少能听到在行业里谈人权这一块的内容。

为什么它非常重要？因为联合国有个专门的《商业人权指导准则》，所有大企业包括我们现在200多个跨国公司的会员全部有专业的部门来研究和实施，这也是引起我们车企，特别是要国际化、走出去的企业们关注的。

同时，开发检测衡量汽车的系统、循环再利用等等这些议题，我们相信大家都不陌生，都很熟悉。

我们的报告提出了这十大趋势，可能会引发我们一些思考。

目前大的环境下，大家都在提“双碳”：碳达峰和碳中和，在这种大的新的形势下，我们交通行业、汽车行业如何应对？

我这里给大家梳理了几个路线图：

首先，谈到了气候变化，我们刚刚提出碳中和，它并不是非常新鲜的名词。这个气候变化的议题在联合国层面已经谈了30多年，1979年的世界气候大会就开始呼吁各个国家采取行动应对气候变化。

到1992年，这是个历史的里程碑。1992年在巴西里约热内卢-世界地球峰会，我们叫《里约峰会》，也叫世界环境大会上首次达成了《气候变化公约》。还有我们今年在中国要开的《生物多样化公约》（COP15）也是在这个大会上提出来的。

1995年也是我们WBCSD机构跟联合国密切相关的工商界，从联合国的一个办公室分离出来专门推动气候变化这项工作。到1997年《京都议定书》，再一直到2015《巴黎协定》，这是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历史的里程碑。

当时习近平总书记与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两个大国共同推动促成了《巴黎协定》，我们叫COP21。所以，碳中和成为国际社会的共识，也是中国政府“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的重中之重，越来越多的国家都开始重视。

从这个地图来看，欧洲以及美国都提出了在2050年前实行净零，是更具体、更高的目标。中国发展起步晚，我们还是需要快速增长的发展，所以，我们提出了两步走，2030年之前碳达峰、2060年之前碳中和的目标。

这个目标也不是一拍脑门做的决策或者说在国际压力下做的，我们国家实际从2009年开始就已经提出了2020年的气候变化还有碳排放的目标，所以说我们到今天提出双碳的目标分了三个阶段，三步走。

这三步走，大家可以看到第一步2020目标是从相对指标到相对目标，没有绝对化。

去年的2020年9月22日，习总书记在第75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首次提出了“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这两个是绝对指标和绝对目标，这是从政府模式看的模式。

从企业来看，国际重要企业纷纷制定碳中和、碳达峰的目标。这里可以看到车企最早的包括通用汽车提出2025到2030年实现碳中和；大众汽车集团提出了2028实现碳达峰、2050实现净零排放的目标；宝马、奔驰、丰田是2031年到2040年不等。

我们从国内企业和同行企业对比，自去年9月22日提出目标之后，国内特别是央企为代表的行业领军企业，包括中石化、国家电力投资集团、国家能源集团、国家电网等都纷纷提出了达峰的综合目标。

钢铁行业，中国宝武钢提出了更具体的两个绝对指标，这个是被国际工商界所关注的，是非常让人觉得兴奋的代表。宝武钢能提出绝对指标，这是为中国企业率先打响双碳攻坚战的第一炮。

车企里，比亚迪率先提出了碳中和启动规划研究，我们发现中国企业和国际企业比，鲜少提及绝对指标，大家都谈路线图，都正在制定详细规划。

从整个行业来讲，碳中和任重道远，交通行业碳排放量最大的特点是汽车排放占82%，总量超过7亿吨，占全国能源活动碳排放的7%。国家发改委公布的八大行业：石油、化工、水泥、钢铁、电力等等。交通暂时还没有进入八大行业，但是我们的商用车特别是重型卡车运行车排放相当大，它们有5%的保有量，却占据50%以上的碳排放量，所以，对汽车行业来讲，我们的攻坚战在商用和重型运输卡车上。

贾可邀请我们来这个会议，我们特意把全球在车企上下游的企业做了一个梳理。美、欧和日系的三个代表都公布了自己的碳中和-净零排放目标。丰田汽车除了宣布在2050年全球新车平均碳排放要比2010下降90%的绝对指标外，还从2021年起要求所有丰田的供应链每年的碳排放减少3%，十年下降30%的碳排放量。

你可以看到头部的企业已经开始行动，包括大众汽车还有美国的通用，美国的通用提到2035年全面停止燃油汽车的生产，这个对于我们行业特别是传统车企具有巨大的压力。

这两天我听整个论坛的内容非常兴奋，确实如贾可博士所说，全球行业会议上，其他国家没有像我们中国汽车，特别新车企，在电动化、智能化，没有中国这么超前。我们不能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我们不能走在国际同行的后面，否则我们会先手变反手，我们会被制约。

像丰田、大众、宝马、奔驰已经要求在一二级供应商披露碳排放，达不到标准不给订单，这个趋势会马上延续到产业界的各位朋友。

大众汽车怎么去实现2030年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减少和2050自身碳中和呢？它分了四个步骤：

第一，加速车型电动化，汽车行业和大众混改，重点是大众通过合资方式把电动车产能提升，在全球布局，所以它的反超会非常快。我们不能只说在技术上、理念上确实做得很好，特别是第一天发言的三剑客：蔚来、小鹏、高合等等这些已经跑得很快，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这些跨国巨头一旦找到了一种模式，它的量级是非常快的。

第二，减少生产碳排放，工厂级，生产本身的范围减排。

第三，支持投资可再生能源，包括氢能、风能再利用这些新能源电池的开发，他们既做使用者也做投资者，这个很值得关注。

第四，改善电池的二次利用和回收，这对所有车企都不陌生。在这几个领域都可以建立专业委员会，加强国际间的交流。

到底我们车企怎么办？我在前天跟几个车企的大咖交流，他说，“你光说这个理念，我们中国企业怎么办？”我这里把WBCSD跟中国的比较著名的在碳中和领域的服务商“中创碳投”设计了模型，供大家参考。

这个模型也非常简单，也是分四步：1.盘好家底做好自身的碳排查。以请专业人士、中介结构帮你做；2.产品碳足迹，加强自己产品的升级，碳足迹，我们叫绿色制造，把自己产品生命周期的碳足迹计算清楚；3.减排项目储备；4.综合能源利用示范推广。我们利用体制优势、行业整合的优势，同时中国企业也要应当积极参与国际对话，要会讲好故事。要讲好故事，不是说你突然长大之后再去弄，它可能会给你设计门槛，来限制你、抵制你，这个要引起汽车业的重视。

最后，我们分享一下，WBCSD在全球每年有两次峰会：一次是在日内瓦举行的项目峰会；第二个峰会每年在不同国家举行，规模达到700、800人，CEO去的非常多，全球各个领域在可持续发展领域领先的企业都会到。

在交通转型行业，他们会谈的议题确实跟我们这三天不一样，我可能是最快讲这个事儿的。这里也给大家分享一下国际头部、跨国公司他们在交通行业谈什么。

他们实际在谈生态，这是我想跟贾可博士谈的，我们汽车行业是不是四化再加个生态化，所谓的生态超越我们所说的环保生态，是整个产业链的生态，他们在打造产业、政府制定的政策以及区域落实的生态系统。

我们在所谓工作的专业组谈到汽车行业主要是三个方面：如何脱碳？如何实行数字化和数据的转型？如何做到绿色出行？以上是政府层面。

脱碳有两个部分：一个是全球如何提升基础设施？说白了电动汽车发展这么迅速，充电桩基础设施怎么布局？这标准怎么弄，怎么推广最快？节省成本？二是如何建立区域化国家层面或者说地区层面的最佳案例。这个，我们从前年已经在印度开始布局。不要看印度赶不上中国，但印度整个政府电动车的推动力量全球第一，这个也值得我们学习，值得我们去研究它的模式。

我们讲的是车队电气化使交通出行脱碳。这个重点是大量企业本身有物流车队，我们怎么最快从环境上开始脱碳。

谈到数字共享，我们全球工作组的总经理最希望跟比亚迪、滴滴出行这种新能源汽车还有包括曹操出行这些公司加强沟通，邀请他们参与我们全球标准的制定，但是我也试了半年，大家一提到这个概念觉得很缥缈，不知道怎么参与，怎么弄。

这个事情可以看到，在亚洲，日韩企业非常聪明，世界上所有这些新品牌全都看到他们的身影，都在里面。所以，我这里也呼吁，我们希望能够通过咱们汽车论坛还有贾可博士的平台加强这方面最新理念的研究和整合，我们国内产业界完全具备这个条件。

第三个方面，通勤行为改变，在国内我把它翻译成绿色出行，这一块更多的是跟政府合作。比如，合肥市可以成为中国第一个做绿色出行的示范点，因为你具备了大量新能源汽车产业还有布局的基础设施。通过政府引导，企业带头，把用工量大的企业在合肥找上100家，这100家企业推行这个模式，政府带头企业参与很快会超过欧洲。

2019年欧洲年会期间，葡萄牙的首都是我们合肥的三分之一，它的市长首先说愿意干，他召集了87家企业CEO组建这个联盟，推广通勤行为改变。非常简单，投资小、社会效益大，我想我们中国所有体量大的城市，特别是推动新能源、电动化的城市都具备这种条件，所以我们也希望看看怎么能够合作起来。

我们所谓生态化就是说，在个交通出行产业，我们目前有22家全球大的跨国公司，它并不一定都是车企，产业链能源企业，像微软，包括丰田、大众，同时也有轮胎等行业的领军企业都进来，它们会根据它的兴趣、特点、爱好在脱碳、在交通数字化、在共享和通勤行为改变上去参与制定标准，推行守则。

最后两分钟稍微说一下我们的机构。我们的机构是1992年在里约地球峰会期间因为要推行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以及气候变化，从联合国可持续发展事务办公室独立出来的，到1995年我们有100多家跨国公司，1995年在日内瓦成立机构，由CEO引领全球推动可持续发展还有绿色生态环保的联盟，目前我们有200多家的跨国公司、品牌公司。

它的发展目标，从1992年里约峰会一直到1995年我们成立，1997年《京都议定书》之后，我们在1998年推出了《温室气体议定书》，在2015年COP21《巴黎协定》上推出了低碳技术合作伙伴的项目等等。

我们会员分布在全球各地70多个国家，50%在欧洲，美国占25%，亚太地区占25%，基本跨了30几个行业头部企业，对可持续发展比较重视的品牌企业。

我们把17个目标浓缩为六大行业，六大行业主要是循环经济、城市和交通、气候变化和能源以及农林水。我们特别重视人的开发、人的发展、企业风险管理等等。我们还有一个教育学院，我们希望跟贾可老师的巨浪班横向合作，参与到国际论坛里面。我们的合作机构主要也是联合国的六大板块的组织和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