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车，还需要郭台铭吗？
撰文｜周培 编辑｜周长贤
郭台铭，是一位擅长站在风口的生意人，个人英雄主义做派浓厚。
每一次投资和布局，都是试图让鸿海和旗下公司富士康站在风口上“等猪飞”，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5G、电动汽车……哪里热，哪里就有郭台铭的影子。
“太阳往哪里下山，就往哪里打。”
偶像是成吉思汗，他还曾跑到内蒙古寻找成吉思汗后人，只为找到“弯弓射大雕”的秘诀，便得到了上面这句话。后来被他演绎为管理原则：方向、时机和程度，都要靠速度完成。
确实，鸿海一直是按着郭台铭这个思维走的。
71岁的郭台铭依旧没有丢掉一如既往的“狼性”，以及“缺少耐心”。这几年，富士康一直在努力去掉“代工厂”的帽子，在利润和转型无法达到平衡之时，就开始左摇右摆。
出行，租车，造车，电池，自研……没有哪个是切进了行业头部位置的。
一旦嗅到风险，富士康很快会退回安全地带，剩下合作伙伴一地鸡毛。浅尝辄止，用来形容富士康，很准确。
就拿“富士康造车”来说，从2005年就有所行动，大多都是草率收尾。原本是占了先机，最后笑到最后的都是别人。
“博出位的想法，占据上风。”
离开了深圳富士康的老人，言辞里的不满，犹在。并对郭台铭“为了梦想”这一说辞，嗤之以鼻。因为除了座驾奔驰S500和雷克萨斯LS430之外，再也看不出他对汽车的情怀了。
在富士康内部，郭台铭的形象十分清晰。不理解的人，觉得他霸道甚至狡猾，支持者，又觉得他有情有义。但有一个形象是一致的，“他很独断。”
2年前，郭台铭点将刘扬伟，接他的班。他希望刘扬伟办成两件大事，一个是半导体和芯片业务，一个就是造车。
郭台铭经营鸿海近50年，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和生死挂钩的大事，刘扬伟能带着鸿海跨越这场转型之役吗？
要知道，使命未完，无论放在台面上的是谁，郭台铭是不会离场的。就像从台前走向台后，仍旧是铃木实质掌权人的铃木修老爷子一样，一举一动依然关系着庞大利益集团的走向。
云端的神明，举手投足便能左右人间。71岁高龄的郭台铭，能左右得了造车大势吗？
富士康向左，华为向右
电动车大势之前，香港首富，从未易主。大势来袭，香港首富换了人，曾毓群取代李嘉诚。
或许这位新首富的名字不如李嘉诚响亮，但他掌舵之下的宁德时代，同时是苹果和特斯拉两家巨头的供应商。郭台铭也曾投资了宁德时代。
2017年，宁德时代动力电池销售全球第一，彼时正在遭遇毛利润锐减的富士康，让郭台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于是，开始反思，他所坚持的“四流人才、三流管理、二流设备、一流客户”，是不是还适应鸿海想要的未来。
虽然郭台铭并未表现过对宁德时代的艳羡，但不否认，曾毓群同时搞定了马斯克和库克，并且是举足轻重的供应商，足以让急于撕掉代工标签，离台湾首富位置越来越远的男人，倍感羡慕。
“时至今日，郭董的优势，仅剩的，就是有钱。”
即便，客户遍及全球，几乎涵盖了IT产业的所有著名品牌。但离开了富士康的老员工，说起老东家，仍旧毫不客气。
台湾财经主播萧裔芬回忆说，碰到鸿海高管开会，郭董迟到不来，也不通知，所有人枯坐干等。饥肠辘辘，也没人敢离席去吃饭。
强势且独断的郭台铭，确实会让员工，喜欢不起来。员工喜不喜欢，老郭一直也不太放心上，转型是他的大事。
鸿海一直渴望撕掉“代工厂”的标签，从制造公司变为科技服务公司。除了宁德时代，同在深圳的华为在科技领域的突飞猛进，也撕开了郭台铭脸上的平静。
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郭台铭一直和任正非和平相处。深圳梅观高速，远远就能看见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富士康—华为”，一左一右。
在深圳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两个人，一座城，一个时代”。两个人说的正是任正非和郭台铭。
1988年10月，郭台铭站到深圳龙华的土地上，对着比人还高的野草丛，拿出了他的偶像成吉思汗一样的豪迈，大手一挥，“看得见的土地我都要了”，藏不住的眉飞色舞。
1988年的确是一个值得反复书写的年份。同一年，华为悄悄进村，四十不惑的任正非，白手起家。和郭台铭的高调不同，除了接受了一个采访之后，任正非就再也没怎么抛头露脸过。
华为和富士康在深圳拔地而起，富士康在西边，是制造的象征，华为在东边，是技术的野心。
巅峰时期，2007年受马云邀请，郭台铭参加了阿里第二届电商大会。马云说：“富士康是制造业的大象，阿里要用很多蚂蚁推翻你”，两人唇枪舌战了一番。
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但十年后，华为的异军突起，说服了富士康。
同一条路，通往两个世界，富士康向左，华为向右。像极了两家企业如今的局势。面对如出一辙的狂热，华为，成为自动驾驶和智能造车被车企热切求合作的技术脊梁，疲惫的富士康需要寻找新的转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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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台铭曾抱怨，“华为的任正非，公司就在隔壁。我们很多同事都辞职去华为，都能拿到两倍的薪水。”一向将人才视为“四流”，享受了20年劳动力红利的富士康，不再被深圳欢迎。
这不妨碍郭台铭对华为赞许有加，即便他从来不是一个“技术狂人”。
“因为华为有远见，专利越多，竞争力就越强”。在科技转型当前，信过成吉思汗、信过关公、信过妈祖的郭台铭，终于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
另一个因素来自苹果。苹果正在寻求产品供应链的多元化，制衡富士康。受制于苹果，毛利低，议价能力弱，富士康的毛利率为5%左右，仅为苹果的1/8。
钱越赚越少，郭台铭想明白了，得为富士康，为鸿海找一个“远见”。
竞争核心向技术转向，富士康看到了新的机会。“我最擅长的，就是布局”，为了供应链布局，为了企业生存而布局。
如今，这局，郭台铭布到了“造车”领域。
起个大早，还没赶上晚集
说起老郭和汽车的渊源，有一个人，无法回避。
那就是，前几天刚发表了“大咖造车亏钱事小，浪费三年事大”言论的王传福。
“如果没有精准的战略，就会亏钱，虽然对雷军等大咖亏钱不重要，但浪费三年时间很重要。”王传福点名了雷军，也影射了横插一脚到造车领域的科技大佬们，其中包括郭台铭。
说起王传福，有一笔旧账让郭台铭颜面尽失。
事情始于2006年，鸿海员工跳槽比亚迪，担任手机设计部门负责人，郭台铭质疑比亚迪偷窃富士康商业机密。并怒斥比亚迪与巴菲特“一个吹牛的加上一个炒股的”。他誓言，在有生之年，与比亚迪的官司一定打到底，连投资者巴菲特一起打。
“几年前，王传福来找我，希望鸿海帮他做电池壳，我带他参观了富士康的工厂。”郭台铭的委屈，没熬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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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打了5年没结果，“富比案”不了了之，苹果的订单分流和“血汗工厂”的帽子，让郭台铭焦头烂额，无心恋战。
在富士康在印度和东南亚等地建厂，无暇顾及之际，比亚迪，和曾在富士康龙华工厂工作，一位普通的女工王来春创建的立讯精密迅速崛起，成了富士康劲敌，打入苹果产品供应链。
除华为之外，小米也将部分生产订单交给了比亚迪。众多OEM厂商的成长，伴随着蚕食抢夺，富士康的竞争力正在快速被削弱。
现实反转，堪比剧本。现在，轮到王传福开始漠视富士康。
尤其是在造车上，富士康，成了比亚迪的后辈。一个从守变成了攻，一个护城河还没建好。
左手代工，右手造车，还提供电池，王传福成了公认的“郭台铭最恨的人”。不过，相比恩怨，对于郭台铭和鸿海来说，能否赶上这趟车，事关生死。
造车这事，并不是临时起意，可追溯到 2005 年。那一年，富士康买下中国台湾四大汽车线束厂之一的安泰电业，开始制造电瓶线、倒车雷达及智能设备等车用电子用品，被视为切入汽车领域的起点。
吉利、奇瑞、比亚迪等一众国产汽车品牌，诞生的年份多在2003年前后。按照时间来说，2005年富士康切入汽车，也算“起了个大早”。
一晃十多年，郭台铭折腾了不少时间在造车上。
“只要裕隆愿意做太阳能车，鸿海就会买裕隆的车”，2009年，郭台铭就曾向裕隆已故董事长严凯泰喊话。2011年，投资10亿美元，在辽宁沈阳建立工厂，生产汽车零件。2013年打入特斯拉、奔驰、宝马等供应链。
2015年，富士康联手腾讯、和谐汽车组建新造车公司拜腾、爱驰的前身——和谐富腾，2016年撤资，撒腿跑路。觉得造车这事不简单的郭台铭还说，对造车灰了心。
一年后蔚来ES8上市之际，郭台铭找李斌密谈了两小时。一个月后，郭台铭重拾信心，没给蔚来投资，却参与了小鹏的 B 轮融资。此外，他还给滴滴投资 8 亿元，进入出行市场……
相比喊着“几百亿造车、几万亿产值”的许家印，郭台铭玩造车相对含蓄。只不过，有时候缺少一种坚持，说好听一点是，嗅到危险，撤得快。
跟着郭台铭多年的老人说，当他认为有能力吃下更大市场版图时，绝不会耽搁。但一旦危机已显，他就会迅速做一些调整。就像是对和谐富腾的热情，持续一年就撤资退出。
老郭过于“摇摆不定”，尤其是他不熟悉的领域。
尽管在汽车领域筹谋16年，此前的布局，换回的只是一些边角料。在车联网、自动驾驶的“软实力”方面，一般不太能联想到富士康。
“不景气是最好练兵的时候”，这句他常说的话，他也经常没做到。
企业家们，总有些复盘之后，自己也在后悔的事。就像鸿蒙系统落地，马云开始对阿里复盘，认为这些年有什么事情应该坚持但没有坚持做的，排在第一的就是操作系统Yun OS。
和老朋友马云一样，抛掉了所持的阿里全部股票，郭台铭也在退出和谐富腾的几年后进行了“造车”复盘。
直到2020年10月，刘扬伟才第一次介绍了富士康进军汽车行业的思路：不会打造自己的电动汽车品牌，希望成为电动汽车界的安卓。
富士康想把过去的优势、经验复制到造车上。打法，依旧是“广撒网”，迫切寻找整车合作伙伴。这一次，郭台铭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未知。
不过，成了比亚迪的“后辈”，爱面子的老郭，甘心否？
16年之后，仍旧是新兵
“特斯拉是电动车中的iPhone，我们希望能成为电动汽车的安卓。”富士康迫切希望找到自己的位置。
71岁的郭台铭入局造车，并不是一个苦行者，身后有着制造霸业鸿海的支持。
鸿海的垂直整合，一直是秉持着“打不赢就买下你”的作风。2016年收购夏普之后，富士康在半导体领域的布局开始加速。“每次郭台铭赴日，简直谈郭色变。”一些日媒说。
除液晶面板生产外，在车机系统、连接器等零部件的生产上，都是富士康曾经“买下”的强项。
华为和宁德时代当前，郭台铭太渴望卡位成功了。旗下子公司，工业富联，被视为鸿海转型为科技公司的关键。
“希望各位不要说我们是工厂，”郭台铭在清华的选修课上强调，“是智能制造基地。”他不遗余力地布道，为了给工业富联讲一个“智能制造”、转型的故事。
这个3C代工巨头，不希望机器的轰鸣是企业的象征，而是努力把半导体和造车当作新的征程。给制造装上芯片，打上logo，成为未来的华为，是郭台铭给刘扬伟的重任。
为了更快地入局，富士康开始复制过去熟悉的方式，造车界“海王”，来者不拒。
跌跌撞撞闯入了“造车局”，谋求角色转变中，富士康玩法有两种：
收购、合资补齐短板。与裕隆、FCA等合资，获得电动汽车平台，与车型研发和制造能力。重回拜腾，补足车型、工厂与资质。
推出开放的电动车平台MIH。目前MIH平台有700-800家合作伙伴，数量众多，普遍实力不强。MIH平台软件负责人魏国章希望，在MIH上看到一个“软一点的鸿海”。
目的，不是和新势力正面对抗，而是探索切入电动车生产制造的可能性。计划在2025年到2027年间，为全球10%的电动汽车提供零部件或服务。
鸿海在帮MIH电动车联盟找业务出海口，包含Fisker、拜腾等。“手上已有十几张牌可以打”。这是刘扬伟的想法。
“不用跟人家拼建厂，就拼设计、拼供应链、拼零组件。”一位鸿海主管透露，可以拿吉利一个工厂来改装生产。
富士康的长处是制造与供应链管理、电子零部件研发和充裕资源。车联网、自动驾驶，都与潜在竞争对手存在差距。
以往的经验和技术，能否复制到电动车生产领域？局面，并没有想得那样从容。
目前将电动平台开放的不止富士康，比亚迪开放了E平台，大众开放了MEB平台。与此同时，特斯拉和蔚来这些头部企业在软件层面形成一定壁垒，把研发到制造的环节把控在自己手中。
马斯克曾直言，“与手机与智能手表相比，汽车非常复杂。你不能去找富士康这样的供应商说，给我造辆车。”即便富士康已经成为特斯拉的供应链伙伴。
“我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勤能补拙。”不过，留给老郭“补拙”的时间不多，欠缺的汽车制造根基，增大了失败的风险。
还没摸到造车门槛的富士康，16年之后，仍旧是一个新兵。
广撒网，纳一个投名状？
“郭台铭投资汽车业务没有挣到过什么钱”，知道的都这样说。
和谐富腾破产后，富士康布局变得更加保守，主要是投资，先后投资了滴滴、宁德时代、小鹏……
这个生于眷村，警察的儿子，以“力、霸、狠”著称的郭台铭变了吗？
并没有。
为了转型，去年10月将手中阿里股票抛售殆尽。13年前投资阿里2.7亿港元，郭台铭拿下了30倍回报。至此，他手上有695亿元的现金储备。虽然比起雷军的1000亿元，还差了点意思，但也足够撒网了。
郭台铭曾言：“经营不看股价，看未来。”刘扬伟，就是他选择的未来。接下这个全球最大工厂，压力，很大。
2020年6月富士康股东大会上，刘扬伟明确了鸿海的未来。未来五年将以3+3擘划营运方向，布局电动车、数位健康、机器人等三大未来产业以及核心技术。
富士康分别与Stellantis集团、美国纯电动汽车制造商Fisker、裕隆汽车分别达成合作，研发、生产纯电动汽车。郭台铭期盼的，是摆脱依赖症、实现技术升级。
看得出，郭台铭是焦虑的。
今年1月13日，久未公开露面的郭台铭，一身灰色西装，出现在吉利与富士康线上签约仪式。
除了郭台铭，集团财务长黄秋莲也出现了。有黄秋莲出现的场合，一般都是富士康战略布局与发展的重要场合。
布局链条里，富士康还需要一个能掌控的整车厂。放弃了5年后，富士康重回拜腾。
“与拜腾合作是我们布局电动汽车领域的重要一环。”再次接手拜腾之后，富士康造车的拼图勉强算是拼凑完毕。
于拜腾而言，富士康是雪中送炭。但几近破产的拜腾，并不理想。不过，郭台铭也没办法，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富士康感兴趣的，是拜腾已经立项的车型，现成的工厂，生产资质。郭台铭点将丁清芬负责拜腾业务。这位温婉的女性，以联席CEO的身份，担起了拯救拜腾的担子。
据说，她只给了自己5分钟的考虑时间。
上任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该砍掉的砍掉，该保留的保留”，大刀阔斧的精简之策，背后是郭老板的支持。郭台铭亲自和她聊了一次关乎拜腾的未来。
“框架协议签署一周内，已有10多位富士康人员入驻拜腾”。除了派驻员工，还要在南京建立电动车产业集群。
695亿元够烧吗？能够烧到苹果造车落地吗？
拿到造车资质和一座设备完善的工厂，牵手吉利补齐整车制造的短板，被解读为富士康为承接苹果造车业务，所纳的“投名状”。
都知道，谁替苹果造车不是那么重要。现代、富士康，在苹果眼中也并无亲疏之别。以苹果此前找顶级车企寻求合作的经历来看，苹果造车，很难看得上富士康。
要想加入苹果造车的合作名单中，就要有足够的汽车生产经验。对于富士康而言，也关系到核心竞争力能否延续。
当然，郭台铭抄底拜腾，为苹果，也不只为苹果。毕竟掌握拜腾，就等于拿到了造车的入场券。也算蒙着眼，跌跌撞撞进入了造车圈。
不过，在美国和印度建厂失利的郭台铭得回答一个问题：造车，真的需要他吗？
参考文献：
饭统戴老板《深圳制造：历史进程中的华为和富士康》
智能相对论《富士康和它的“造车代工梦”》
汽车头条《郭台铭造车记》
丹棱街3号《独家揭秘！富士康与拜腾股东们的博弈之旅》
大宗内参《郭台铭：70岁，讲个新故事 | 深度解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