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的雄心，或许会败给德国人与内燃机的百年情缘

撰文 / 朱 琳

编辑 / 涂彦平

设计 / 杜 凯

来源 / Bloomberg，作者：William Wikes、Jess Shankleman

德国的交通和能源部门仅相隔150米，在城市的政府区内被柏林墙纪念碑隔开。公务员和游客经常在两栋建筑之间的公园漫步。然而，各部门在削减温室气体排放方面的分歧，可能会破坏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的气候目标。

为了到本世纪中叶消除温室气体排放，默克尔希望到2030年有多达1000万辆电动汽车上路——这个数字是今天的20倍——并加强能源电网以支持它们。要实现这一目标，她需要交通部长、能源部长与环境部长通力合作。但这三个人都来自不同的政党，有着不同的议程。

德国气候发展目标▼

像交通部长安德烈斯·舒尔（Andreas Scheuer）这样的政客，是基督教社会联盟党的成员，他们担心向电动汽车的转型过快，害怕德国将面临与底特律和英国前工业城市一样的去工业化问题，他们也不愿意结束与内燃机的百年情缘。内燃机是德国的一项发明，在其战后经济复苏中起到了主导作用。

与此同时，来自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党的能源部长彼得·奥特梅尔（Peter Altmaier）已经成功地减少了德国能源部门的排放，但却难以加快支持电动车目标所需的电网改进。从北海的风电场向德国能源密集型的南部输送电力的电力线建设已经失败，项目陷入法律困境。该国没有建造足够的电网级电池。

除非两部门合作制定政策，促进电动汽车的普及，否则德国实现排放目标的希望不大。自冷战结束以来，运输业的温室气体排放水平几乎没有变化，现在占德国总排放量的五分之一。这个国家是整个欧洲重复出现的低碳化问题的最鲜明的例子。风力涡轮机和太阳能电池板正在迅速消除电力供应的污染，而汽车则继续喷出废气。

“这是个大问题，”杜伊斯堡汽车研究中心教授费迪南德·杜登赫费尔（Ferdinand Dudenhoeffer）说，“德国政客们想要走向未来，但他们也想拯救过去。”

从反对提高汽车燃油税的黄背心暴力抗议活动的发源地法国，到在疫情发生前经济低迷时期消费者难以负担大额购车费用的意大利，政策制定者们发现，交通电气化是实现零排放的最具挑战性的部分之一。

位于德国莱比锡的宝马i3电动汽车装配线，该汽车制造商在那里雇佣了5400多名工人▼

德国汽车制造商在电动汽车上拖了多年的后腿，部分原因是消费者似乎对电动汽车并不那么感兴趣。它强大的游说团体也能够引导政府政策支持内燃机车型。根据联邦汽车运输管理局的数据，目前德国道路上4800万辆汽车中，只有1.2%是电动汽车。电价是欧洲最高的，但柴油和汽油燃料的税收仍然低于欧盟的平均水平，这并没有什么帮助。

有迹象表明，随着全球汽车工业更迅速地转向电气化，情况正在发生变化。大众汽车、戴姆勒和宝马近几个月都宣布了到2030年销售数百万辆电动汽车的目标。大众汽车计划建造6家电池工厂，以与特斯拉竞争。2021年的选举也可能加速这一转变。呼吁在2030年禁止使用内燃机的德国绿党，已经在3月的两次地区选举中取得了强劲的结果。

尽管如此，这些德国汽车巨头表示，只要消费者愿意购买，他们就会继续生产内燃机汽车——他们在全球的足迹非常庞大。从俄罗斯的乡村道路到北京市区的交通，他们的汽车排放了世界各地产生的温室气体。大众汽车在2019年表示，其汽车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约占全球的2%。

随着汽车制造商纷纷发布公告，以及政府扩大电动汽车补贴的举措，德勤的分析师更新了他们对电动汽车普及率的预测。即使有了这些新举措，他们仍然认为，到2030年，德国将只有850万辆左右的替代车型（包括混合动力车）。据总部位于柏林的智库Agora Energiewende称，要实现欧盟的目标，即到2030年在1990年的水平上至少减排55%，德国需要大约1400万辆电池驱动汽车。

到2030年，德国将很难实现1000万辆电动汽车上路的目标（来源：德勤）

注：最好的情况是延长电动汽车购买补贴、提高燃油税、更多车型上市、电池成本下降、加快充电基础设施扩张、提高消费者使用率▼

汽车行业是德国的一大骄傲，也是就业的一大动力——这使得其游说团极具影响力。德国汽车工业协会一直抵制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努力，并表示到2030年减少37.5%的温室气体是“不可能实现的”。报告还拒绝了纯电动未来的呼吁，坚称高效内燃机和合成燃料是实现气候目标的其他途径。

汽车制造商和政府之间的“旋转门”使得进步思想难以突破。埃卡特•冯•克拉登（Eckart von Klaeden）曾是默克尔总理府的官员，现在是戴姆勒的对外事务主管。大众汽车部分为国有，拥有宝马45%股份的科万特家族王朝向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捐赠了数十万欧元。

由于这些知名汽车品牌享有根深蒂固的支持，因此也没有什么舆论压力。根据捷孚凯市场研究公司的调查，德国消费者是世界上最具可持续发展意识的消费者，但他们也忠于本国的汽车制造商。

捷孚凯消费者洞察总监佩特拉•苏皮蒂兹（Petra Sueptitz）表示：“在德国，汽车永远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话题。”她指出，德国没有汽车的人口比例是全世界最小的。“德国人沉迷于自己的汽车品牌。他们也对各种汽车痴迷。”

默克尔在2019年法兰克福IAA车展开幕式上的大众展台上发表讲话▼

消费者会对电动汽车高昂的初始成本望而却步，而制造商也不会生产更便宜的车型，除非电池价格足够低，他们可以从紧凑型汽车上赚取足够的利润。清洁能源研究集团彭博NEF的分析师詹姆斯•弗里斯（James Frith）表示，在2028年之前，在德国流行的小型家用汽车的电池不太可能达到与内燃机同等的成本。

潜在买家还担心充电基础设施的缺乏。根据政府的数据，为了支持1000万辆电动汽车，到2030年，德国将需要100万个充电桩。目前只有4万多个。德国汽车制造商协会表示，这意味着它每周需要安装2000个充电桩，而目前每周安装的充电桩只有200个。

总部位于慕尼黑的充电公司Quello的联合创始人亨里克•蒂勒（Henrik Thiele）表示：“我们将看到充电桩的严重短缺，在未来几个月将会有很多关于这一点的声音。”尽管德国每个充电桩对应的电动汽车数量自2017年以来已经翻了一番，达到近17辆。

德国仍有可能达到1000万辆的目标，尤其是如果绿党进入政府的话。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的2020年报告，德国是交通运输技术专利申请最多的国家，这表明德国拥有提高电动汽车产量的技术诀窍。但德国经济研究所能源经济学教授克劳迪娅·肯弗特（Claudia Kemfert）表示，要确保“消除电动汽车的市场壁垒和传统驱动的优势”，这需要整个政府的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