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国民精神｜李子曰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驾仕派立场无关。本文略有删减。）

这周一，我经历了媒体人最憎恶的事情。

那天，我就着合肥政府投资零跑的事情写了一篇稿子，并在其中提到了另一家国内新造车公司。（另一家媒体，非驾仕派）文章在当天凌晨3点多完成，第二天中午发布，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后，文章被删除。当天晚上，那家媒体的运营打来电话表达了歉意，并且传达了删稿的理由：

文章中提到的另一家国内新造车公司看到了稿子，认定其中的观点与现实不符，非常严肃地给那家媒体致电提出要求。

那篇文章的观点是否真的与现实不符？未必。而且，观点不需要与现实相符，观点是态度，是看待问题的方式，那家新造车公司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事情已然如此，我也没法改变什么。

那家媒体和驾仕派一样，是我长期供稿的合作对象。那家新造车公司，则是我长期以来最喜欢的国内车企。So, no hard feeling, it’s all business.

我不会因此讨厌那家媒体，我也不至于因此讨厌那家新造车公司，但我憎恨这种现状。

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两天之后，我通过一位媒体前辈得知，某汽车博主在某视频平台上针对某品牌车型发布的一段视频，视频没有下架，但是不予推荐热门，即使自己买热搜也不行，理由如下：

所以大家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如果大组织只是能够挟持小媒体，那么事情还没有那么糟，小媒体太多了，总有大组织触碰不到的地方。但是，如果大组织控制住了平台呢。

我们都知道微博可以由少部分人控制，删帖、控评甚至删话题、删热搜，艺人的团队、企业的公关……有些人就是可以做到。而这也成了微博的常规运营模式之一。对于微博这种「鸡蛋与高墙之间，我永远站在高墙的那边」的行为，我们没法说什么，又有哪一个平台是不一样的呢？

2017年的时候，一个个人自媒体针对某国产高端品牌涉嫌油耗造假发布的内容被微博删除，发布的视频，被优酷删除。很大程度上，网络中立原则在我们这个时空是成立的，平台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你有权有势，你就说了算。标准清晰，一目了然。

对于我这种寂寂无名的撰稿人，小型媒体就等于平台，大组织掐住了小媒体，就封住了我的嘴。

对于同样为数不少的小媒体，微博、抖音、头条、之家就等于平台，大组织掐住了这些媒体平台，就封住小媒体的嘴。

再然后呢？大组织的触手还能伸得更长吗？当然。2018年，广州医生谭秦东印在网络发帖指出鸿茅药酒的成分存在毒性，并称其为「毒药」，遭到跨省抓捕，最终发布声明向鸿茅药酒道歉，才回归了正常生活。（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那之后他是否真的一切回归原样，我觉得那可能性不大）

去年疫情刚刚开始的时候，读完了华尔街日报记者约翰·卡雷鲁那本大热的非虚构著作《坏血》——揭露了伊丽莎白·霍尔姆斯的骗局，她的Theranos公司号称开发出了「革命性验血设备」——Theranos公司的股东名单里有众多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甚至华尔街日报的大老板、传媒大亨默多克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并没有阻止华尔街日报的一系列调查报道，并因此将总计1.25亿美元的投资以1美元每股的价格贱卖。

要为默多克鼓掌，却也不得不再次提出那句陈词滥调，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在出现圣人来改变现状。事实上，在美国的媒体环境里，公众、协会、法律不会允许默多克叫停卡雷鲁的调查，如果默多克那样做，他要付出的代价很可能要更大。

海外的资本家并不会比国内的高尚，这是当然的。中国的公司到了美国，要向工会妥协，要遵从当地的法律，管理方式变得那么富有人性。所有那些号称「被工会杀死」的车企巨头，到了国内则可以无拘无束地剥削员工。我曾经参加过ta们全球董事长举办的大型媒体交流，听他高高坐在台上谈论企业的社会责任，任命CEO是因为对方的品格。

我不能说出那个董事长是谁，我也不能说出那家车企的名字，整篇文章里，任何一个车企，我都不能说出它的名字。如果一定要说出来，这篇文章或许都无法顺利发表。

问题就在这里。

为什么默多克不敢为了保护投资叫停卡雷鲁的调查？我只想到了一个距离很远的理由。尼尔·波兹曼在他那本大名鼎鼎的《娱乐至死》当中，就完全不同的媒介议题说出过这样一句话：

「眼前的困难简直无法逾越，首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为需要什么解决方法；其次，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解决方法。但是作为一个真正的美国人，我深信只要有困难就会有解决方法，所以我想以下面的几个建议结束本书……」

请允许我着重划出这番话中最重要的一句：「作为一个真正的美国人，我深信只要有困难就会有解决方法」。

这或许可以被称为美国精神，或者说，美国人的国民精神。因为它的存在，大组织不可以肆无忌惮，而卡雷鲁的调查可以完整发表、《坏血》可以出版，这个鸡蛋撞破高墙的故事得以成为现实。

我们的国民精神又是什么呢，我们又应该做些什么呢？现状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改变现状也绝不仅仅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贾樟柯导演曾经发过这样一条微博，我冒昧地引用过来，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我觉得中国需要一些非常彪悍的个性的人，彪悍到可以独立的与这个时代共舞，参与到里面，改变它，影响它。而不是穿上盔甲，说我是独立的，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事情覆水难收。」

文｜鐵西區的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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