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精英天真

他身上没有被阶级跃层而消弭掉的大众依赖，很难说是好是坏。

“方圆，不用管。”

2018年12月16日，上海中心大厦NIO HOUSE，接受媒体群访的蔚来汽车创始人李斌拦住了公关总监孙方圆，后者正要去提醒一帘之隔的外场车主。

车主们网友见面，时不时爆发些热络和大笑，江湖气概能听得出来，仿佛有着一下秒就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爽利。

我想起了APP上他们的统一名号：京蔚军。

李斌显然是不介意这些临时的喧闹的，甚至依赖这些打破距离、层级的用户运营思路。正如他对待APP上那些“死机”、“电池故障”、“NOMI夜半歌声”等用车体验的负面声音一样，蔚来汽车没有采用过去常用的“沉帖”、“删除”等非常规手段，而是一对一的沟通、尝试解决。

他主动提起最近因故障意欲退车的ES8车主“遥远”。说起舆论发酵，李斌用了“利用”一词，“她就是这个性格，我们挺喜欢她的，她平时跟我们说话就是这样的。”他的口吻自然，像是说起身边一位再熟悉不过的朋友。

我把这种人际关系的张弛把握形容为：“真诚的圆滑。”你抱着一肚子的质疑而来，却最终被化解。那些用来解释的话术，按照李斌的话是，既打破常规、又打破常识。

很偶尔的，你甚至觉得李斌的某些想法略有天真。少时精英、履历耀人，他却相信集体与群众、也笃信理想与意义。这些没有被阶级跃层而消弭掉的大众依赖，在人人自媒体的爆发性市场，很难说是好是坏。

“流量=热点*槽点”

2018NIO DAY结束的当晚，李斌和蔚来汽车联合创始人、总裁秦力洪继续忙活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不是因为兴奋，而是要打起精神回复蔚来汽车APP上的各路人@他们本人的问题。

秦力洪提到一个细节：“我们的用户对我们要求很高的，有一次我把李斌在评论区回答另一个用户的，改了一下发给其他的用户，这个用户说你这种拷贝回答问题的方式我不接受，还得原创，这个比较累。”

一旁的李斌迅速纠正了一句：“必须得走心。”

秦力洪的“累”字应该是肺腑之言了。媒体采访结束后，车主们一拥而上，把两人团团围住，有拍合影的、有求签名的、有在秦力洪跟前举着手机和没来成的亲人们视频的，场面热闹的像功成名就的企业家归故探亲，父老乡亲们一个不落的都来了。

这个时候的李斌是看不到疏离感的，我们也很少能在其他车企的活动上看到如此热络的一幕。这也瞬间解释了蔚来车主的包容，诚如ES8车主“遥远”在退车帖下的后续回复：“气消了。”换句话说，哄好了。

如果说ES8车主们的尝鲜心态、新贵忍耐还能为蔚来汽车的改进争取些时间，那么舆论从中嗅到的罅隙就不留情面了。

蔚来汽车一直在被追着打，前阵子发酵了一次“保时捷工厂比不上江淮”的断句截取，连李斌自己都觉得，他的人设正在滑向不靠谱。

这阵子的“保命用车指南”，又把ES8的冬季续航狠狠嘲笑了一番。

“我们也能理解，毕竟蔚来也在头部流量。流量等于热点乘以槽点，这是肯定的，但不代表这件事情是一个对的事情。”李斌回应说：“我要是想吸粉，太容易了，谁热怼谁。”

两届NIO DAY，你会明显感到蔚来汽车的策略收紧，体现在营销、话术、访谈等等各个环节，没有铺天盖地的PR攻势、也没有数字、规模的乐观估计。你可以看作这是上市公司的谨言慎行，也可以视作这是李斌风格的调适，他在观察个人与企业的捆绑利弊，也在调整企业家与用户群的安全距离。

蔚来汽车面对的三个不适应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对一辆汽车的定义是基础性能的：要皮实、要安全、要自驾。

可智能电动车传达出的信号却几乎是逆向的，比如：

为什么加电不能比加油便宜？充电桩不够我换电站不就得了，缺啥补啥。

为什么要一步到位？明明很多软件是可以在线升级的，真要等别人趟平了我再出手，黄花菜都凉了。

为什么要开着电动车去自驾？大概率上满足通勤出行就够了，小样本我们提供加电方案。

顺着这个思路去理解蔚来汽车，也是说的通的。李斌把外界质疑归纳为三个不适应：一是对电动车的基本属性不熟悉，100个人中1个人开电动车，体验普及不够；二是对智能电动车的迭代升级不信任；三是对中国市场走出来一个豪华品牌不自信。

差点被说服的我冷静了下，除开这些能被圆满解释的质疑点，可能还需要加上几条：

比如说，ES8车主目前集中反馈的不只是小毛小病那么简单，而是花4、50万买一辆高端车型却并未享受到对等品质、迅速服务响应的心理落差。

比如说，注重用户运营的蔚来汽车，提供的是一张车生活的入场券，保证舒爽熨帖。目前9727辆ES8的交付已经暴露了不少问题，5万、10万辆的销量后又将如何？

再比如说，李斌提到用户反馈只用两个层级就到了秦力洪那里，现阶段尚可一一接诊，后续如何把琐碎的、偶发的、个人的细节问题落地为标准化的、可解决的、主次分明的执行方案？

“用户量越大，反而是服务能力可能越强。因为车卖的多了，有钱做更多更好的服务。”李斌再次用一个说的通的逻辑回答了这个问题。

从他的应对自如中，我忽然知道了，这些问题李斌不止想过一次。最终，他用运营逻辑、落地效率、联网方式等社会学认知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办法，继而借助资本的力量去说服更多人。

无从揣测李斌手握资源的深度，也就无从知晓他的笃定究竟借助了什么样的自我及外力驱动。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书店落座区域那个推销保险的中年西装男也送走了最后一位潜在顾客。他收起笑容、拢了拢头发，旁观者如我，可能只看到他竭力讲解的姿势、不知道他今日的进账数目。

放大至李斌，操盘一个体量惊人的跨国初创团队，在有限的时间窗口期跑出个活路，这其中的大小关系、上下链条自是难度重重。

咀嚼着、吞咽下，继续走罢了。或许他也只能选择性的呈现出赤诚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