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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啊,就是60后干着90后的事,任性得很!」
第一次见面,本次故事的主人公笑着这样调侃自己。他穿着简单休闲的纯色T恤,手腕上带着一串五色天然玛瑙籽料,黑色旅游帽下是他黝黑、健康的脸。
他很风趣,很健谈,即便是陌生人,他也会帮忙按着电梯按钮,热情地挥手招呼着:「再进来几个,里面还有位置。」
可谁能想到,正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豪爽、随性的「前浪」,在过去的几十年间,竟连续做出了两个令人大跌眼镜的重要抉择:他放弃体制内的优越、稳定的工作,选择下海经商;又在事业有成后弃股卖房,只为周游世界。他本人打趣道,「第一次叫下海,第二次叫下岗」。
他叫黄明,是一个徒步背包客,今年是他辞职的第十四年。在这十四年间,他曾卖掉三套房,挂掉两位队友,摔断一根肋骨,三赴南极两赴北极,行走七大洲四大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沿途治病救人过百,进行多次慈善捐赠、文化交流。这无疑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2017年5月18日,第七届「中国当代徐霞客」评选结果揭晓,黄明获评「当代徐霞客」,他在颁奖词中被这样评价:「徒步万里西行路,一年两征南北极。他用有限的精力,看遍世间风景;他带着中国名片,播撒盛世中华。自比唐僧,身体力行重走西行路;敢为霞客,心比天高再揽明时月。」
跟从自己的内心
走在时代的前沿
背包客兼作家,是黄明如今为人熟知的身份。可谁曾想几十年前,他实际上是个医学生。
黄明1981年被湖北医学院录取,之后又南下广东继续攻读研究生学位。这在当时是凤毛麟角的,「在那个时代,一整所中学都难出一个大学生」。毕业后,他便一直在广州一家著名三甲医院行医,做着一份既有生活保障、又被他人羡慕的稳定生活。
但黄明不甘于此。人生仅有一次,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安稳平淡地过去,荡不起半圈涟漪。他很想看看脱离体制之后自己能走多远,更想体验截然不同的人生。
所以在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黄明毅然决定放弃无数人羡慕的铁饭碗,从零开始下海经商。从医院离职的那天,他独自在广州东风路上,从深夜走到凌晨。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在当时不被人看好的决定,却成就了一位南方的商业传奇。黄明在经商的这15年间,颇有成就。
他从当初的一无所有,摇身变成了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老总,并获得「广东省十大金牌营销人」、「最佳营销理念奖」等多个荣誉称号,前途一片大好。且他在经商期间也不曾忘记自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念。
03年非典,他为抗疫做出极大贡献,被评为「广州市优秀党员」,同年同批获得该称号的,还有钟南山老先生。
按照往常的惯例,成功人士的传记一般到这就结束了,但这远不是黄明人生的高潮。2006年,黄明被选中参加「重走唐僧西行路」活动,在全球华人中,仅有4位当选。
而此时,黄明才真正面临着自己人生的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是选择富足的生活,还是长达一年的苦行之旅。
要说没有纠结是不可能的,但黄明至今也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辞职徒步西行。这世界上,总需要有些人去走别人不敢走的路,去做别人不愿做的事。「中国只不过少了一个有钱商人,却多了一位热衷于文化传播的行者。」
西行之路有着常人所想象不到的艰苦,起初他本想着完成这个活动就继续回去做生意。不曾想,西行之旅只是他开启徒步旅行生活的起点。这一走,就是十四年。
十四年间,他走过全球160多个国家,三赴南极两赴北极,用五种不同舰船走完郑和下西洋最远的航线:从南京刘家巷到莫桑比克海峡,三次登上西沙南沙,国内外几乎所有的艰苦徒步线路:阿尔金山、墨脱、冈仁波齐、塔克拉玛干沙漠、罗布泊、马丘比丘雪山大环线、珠穆朗玛峰……他成为了一位行走在极苦极险之地,征途是星辰大海的自由的行者。
在大家一心向往体制内的安稳时,黄明不安于现状;而在以个人财富论英雄的年代,黄明毅然选择了实现个人价值。
他说,「人都是向死而生的,人生只是一个过程,没有所谓的永恒。所以能否做自己喜欢的、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应该是对成功更高的衡量标准。」他永远跟从自己的内心,无意间却走在了时代的前沿。
走最艰苦的路线
而不是五星级大龙虾
虽然已经旅行十几年,但黄明的理念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走最艰苦的路线,而不是五星级大龙虾」。
黄明解释道,「有钱就可以做到的旅游是简单的,是很容易就能被人复制的」。
而他向往那种可以亲自探险的徒步户外旅途,这是源自他血液里天生流淌着的勇敢、好奇心和一股倔强的冲劲,「我的母亲就是18岁时,从家里逃出来去参加解放军」。
在接受采访的几天前,黄明刚从被称为「川藏第一险」的雀儿山回来,他们是首支徒步穿越雀儿山的中国队伍。
这次的雀儿山之旅十分艰险,不巧碰上雷雨天,高原上常常狂风大雨、电闪雷鸣。夜晚宿在帐篷里还必须打伞,因为会漏雨——外面下大雨,帐篷里下小雨。
黄明说,他们第一次体验在帐篷里「抗洪」,一帮人手忙脚乱地将漏进来的水舀出去,凡是手摸到的能盛水的东西,都是容器。被子也是湿的,得套上雨衣当睡衣。夜晚寒气与湿气交加,直往骨子里渗。
但跋山涉水也有意外收获,黄明一行「收编」了几只高原上的流浪藏獒。「高原上的流浪狗不怎么脏,皮毛也很好看,我们往哪走它们就跟着走,其中一只还全程‘护卫’我们。一天几十公里走下来,晚上休息时他们就在旁边喘,我们都笑着说:还真是累得像条狗!」
黄明回忆起在萨普神山的那几天,每天晚上1点多都会有野熊来他们营地附近,「都是大棕熊,站起来有2米那么高」。
所以他们白天把三只藏獒喂得饱饱的,好让它们晚上乖乖守在帐篷旁。大棕色熊来了,藏獒们就对着它们直吠,却也不敢冲上去攻击,「因为它们心中有数,知道自己打不过」。
谈起旅行规划,黄明说自己就是典型的「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代言人」。
记得登顶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之旅,起初只不过是去考察肯尼亚的特有药材,但黄明一时兴起,提议不如干脆飞去坦桑尼亚攀乞力马扎罗山,同伴们一拍即合,备好装备便上了路。「人生中充满了偶然,正是这么多的偶然才组成了必然。」
黄明很羡慕现在的年轻人,能够理解、甚至践行这种洒脱的旅行态度,因为在十几年前,黄明没少遭人非议过。「我当时其实常会受到鄙视,被别人说不务正业、离经叛道、爱瞎折腾」。
但他认为,人们常常自大地认为自己什么都经历过了,殊不知山有更高,水有更长。
只有「多折腾」、多走、多看才能更丰富自己的阅历,对人生才会有更深刻的认知,也从而更觉察到己身之微渺。
周游世界的一股中国清流
「重走唐僧西行路」是黄明人生中参加的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也是在那次活动之后,黄明才开始纯粹、专注地将背包客作为自己的职业。
原以为他抛弃一切参加西行是因为对佛教怀有虔诚之心,没曾想,除了在海选时「临时抱佛脚」突击学习了佛理知识外,黄明之前对佛理一窍不通。他说,自己是被「西行万里,祈福中华」这个口号所吸引。
「当时改革开放将近三十年,有人为中华贡献智慧,有人为中华财富,但是却没有人为中华祈福,我觉得这个事很有意义,就去做了。」
黄明说,自己其实是一个爱国主义情怀很强的人。「在西行路上碰到过几个外国友人,他们说在周游世界这个领域里没有中国人」,黄明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加上在西行途中得知这段路是陆上丝绸之路的一部分,黄明便默默把「重走丝绸之路」提上行程。
走着走着,他不仅成为了走完海、陆丝绸之路的第一人,足迹更是遍布了全世界的大部分国家。
「我想把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家地区都走遍,这样以后提到徒步环球的人的时候,里面会有中国人的面孔。」
背包是一个背包客的标志,而黄明的背包总是比别人更加显眼:上面总会挂有五星红旗的徽章。
旅行途中,黄明不仅借着自己的医疗技能救助了许多人,还在路上为贫困的国内外儿童捐资助学,更是送出了五千多份能够表达中华民族善意的中国特色礼品。
他说他的目标是「万卷书,万里路,万份礼」。宣传中国文化已经成为黄明旅行路上的目的之一,他的行为,也给「中国人」这三个字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黄明认为自己周游世界的意义,不仅在于探险和对外弘扬中华文化、传达中华友善,更是想要给国人一点启迪意义,「我相信中国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文化大国,这是关于中国软实力的一环」。
他希望这种情怀、这种信念能够被国人看到,草根的精神文化、张扬的个性是应该有的,大国复兴需要百花齐放。
「在这个领域里,很少中国人在做。虽然从经济的角度来考量,这是个赔本的生意,但从文化的角度来看,这是一股清流。」
后记
黄明有很多个头衔,但他还是最喜欢别人称呼他「赤脚大仙」——没有那么多框架和拘束,像他本人一样豪迈洒脱。
「我的人生目标很朴实,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现代人在物质、名利、社会地位都有了以后,却迷失在寻找精神家园的路途上。我在徒步中找到乐趣。」
黄明乐于分享旅途中的禅悟、哲思,他认为旅行是一个发酵的过程,如果不停上车下车跑景点,时间就过分饱和到失去了旅行的意义。徒步的话,很可能一整天都看不到什么东西。
「尤其穿越沙漠时,眼中只有望不尽的黄沙,走了十几公里的路也和刚出发时看到的景色没分别。但这时候,潜意识的、最深层的东西开始在脑子里泛滥滋长,荒漠逼迫着你去思考。」
他觉得自己很像唐代的诗人,在旅途中,有一点灵感就赶紧记下。「其实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出来、推导出来的,而是突然间迸发出来的,如果不立马记下来,可能那个闪光点就在你的一辈子里消失了。」
他说自己有时回头看记的东西,会被自己惊艳到,「哇,这是怎么想到的?这是我写出来的吗?」
我不禁问他,「那您收到过读者的来信吗?」他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别样的光彩,笑着说,「你别说,昨天晚上还真有一个,其实之前也收到过,就是说自己是抑郁症患者,但看了我的书之后,心态好了很多,病情也跟着缓解了。」
黄明很开心自己的文章能够给予大家能量,虽然一些作家认为揭露社会阴暗面才是文学作品应该发挥的功能,但他坚持自己的理念:作家应该通过文章,表达自己的领悟,引导时代的正信正念。
「人世间永远是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也总有生命难以承受之轻、之重,但我会在书里分享自己的取舍、自在与心无挂碍。我希望大家都能活出生命的精彩,这是我心目中的文以载道。」
在采访的最后,黄明分享了一句他自创的偈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仙人指路,仙人指路不如自己开悟。」
黄明的眼神很清明,他怀着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仍迈在不断行走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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