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恩：不要把联盟困境归咎于我 | 视野
是非恩怨难了，双方各执一词
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真是不甘寂寞，据年初传出其聘任知名好莱坞经纪人探索影视合作后，近日又有报道称，他将出书进一步揭露真相。
“等我的书出版吧。”2020年4月24日，戈恩在贝鲁特的直播视频会议上说，“你会了解更多真相。我知道，还有好多人在私下讨论这件事。”
一位女发言人证实，戈恩正与前法国记者菲利普·里斯(Philippe Ries)合作写这本书。今年年底前，该书将由法国Grasset出版社出版。
戈恩于2018年11月在东京因金融犯罪指控被捕，在日本监狱里待了130天后，被保释出狱。2019年12月，在一名前绿色贝雷帽的帮助下，他戏剧性地逃到黎巴嫩。黎巴嫩与日本之间没有引渡条约。
戈恩透露，他将在书中展示“清晰的证据，不仅证明日本检方与日产汽车部分高管存在勾结，而且还将揭露日本政府部分部门的幕后支持”。他建议外国人不要在日本公司任职，因为很可能会陷入困境。“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他说。
发生在戈恩身上的故事已经具备一部好莱坞大片的所有惊险情节——初露锋芒、成本杀手、传奇经历、拯救日产、起落变故、商业纷争、跨国潜逃，以及与联盟之间的是非恩怨。他与联盟之间的战争仍在持续，这幕大戏将以何种方式收场，仍遥不可知。
01.
联盟5月发布新战略
先来看联盟的近态。
雷诺集团及其合作伙伴日产汽车高层表示，他们有能力应对新冠疫情，并将按计划于5月中旬推出战略计划。
近日，雷诺集团董事长让-多米尼克·塞纳德（Jean-Dominique Senard）和日产汽车首席执行官内田诚（Makoto Uchida）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表示，三方联盟有必要制定这份三年战略计划，以提高投资者信心。
自2018年11月戈恩被捕以来的18个月里，雷诺集团和日产汽车的销售额不断下降，利润消失殆尽。
内田诚在采访中表示，如果该战略计划没有得到很好的诠释和推进，那么股价就不会回升，人们也不会相信，日产汽车能够重振旗鼓。
自今年年初以来，雷诺集团的股价已经下跌58%，日产汽车股价也下跌46%。
“目前形势已经很明确：我们不能再维持收入，因为目前不能出售汽车。”塞纳德说，由于疫情限制措施，展厅仍然关闭。
《华尔街日报》报道称，雷诺集团和日产汽车被迫暂时关闭了大部分生产基地，而且正考虑暂停那些效益不太好的产品以及相关活动。
今年1月，雷诺集团和日产汽车再次重申联盟关系。为避免重复，研发工作将被分割，同时加速推进共享部件和车身部件计划。然而，这一系列新计划被新冠疫情彻底打乱。
大众汽车集团西雅特品牌前首席执行官卢卡·德梅奥（Luca de Meo）将于今年7月出任雷诺集团首席执行官。
雷诺集团和日产汽车已设法让投资者对它们的现金流动性放心。雷诺集团可申请政府担保的信贷，目前它尚未提出申请。此外，雷诺集团还拥有35亿欧元（38亿美元）的信贷额度。而日产汽车拥有约120亿美元的信贷额度。
Apicil资产管理公司欧洲股本经理Gregoire Laverne认为，塞纳德和内田诚此番公开发言旨在安抚人心。受新冠疫情影响，在汽车制造商遭受重创的背景下，他们这样做是正确的。
02.
谁为联盟困境担责
部分批评人士把日产汽车当前困境归咎于戈恩，戈恩对此绝不容忍。他想告诉日产汽车管理团队：嘴在你们身上，你们想怎么说，我管不住，但我只想说一点，我管理日产汽车时业绩很好，自从我离开日产汽车后，它就陷入了一团糟。
“把日产汽车的困境归咎于我，还说我太有野心，简直是无稽之谈！”今年3月，戈恩在贝鲁特家中接受独家视频采访时说，“要不是我当初的雄伟抱负和全心投入，日产汽车何谈复兴？”
戈恩原来打算以直播视频形式，出现在3月25日举行的Automotive News年度世界大会上，后因受新冠疫情影响，该大会临时取消。在此之前，戈恩公开发表一场内容广泛的讲话，在他看来，日产汽车和雷诺汽车的右翼势力一直存在，因其被捕这些右翼势力闸门被打开，并彻底搅乱了联盟。
戈恩还抨击雷诺集团最大股东法国政府，称法国政府无意间加剧了联盟双方之间的紧张关系。现在他最关心的是重建声誉，自2018年11月在日本被捕，被指控四项财务不当行为后，戈恩声誉一直受损。
“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是，那些曾经欺骗和撒谎的人还可以逍遥法外。我只想让那些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当然，他们也应该对我和我的家人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戈恩说。
戈恩重申自己无罪。
在2月28日的采访中，戈恩竭尽所能地反驳自被捕后外界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他应该为联盟的利润和销售大幅下滑承担大部分责任。
根据这种说法，戈恩对全球管理团队施加了太大压力，使他们不顾一切地去达成那些既雄心勃勃，又非常具体的销量和市场份额目标，甚至以牺牲可持续盈利能力为代价。
批评人士称，这根本就是一个空中楼阁。它不仅破坏了日产汽车长期积累的品牌形象，而且影响了汽车制造商的定价权和日产汽车的剩余价值。这些负面影响为日产汽车后来的暴跌和困境埋下隐患。
戈恩亲手挑选的继任者、日产汽车前首席执行官西川广人(Hiroto Saikawa)率先敲响了这一警钟。此后，接任首席执行官的内田诚同样继续了这种谴责。
就连塞纳德和三菱汽车董事长益子修（Osamu Masuko）也加入了谴责戈恩的阵营。他们表示，联盟经历了戈恩领导多年的激进扩张后，现在必须进行大规模重组。
2019年12月1日，内田诚在上任后的首次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过去，我们全力去达成那些不现实的目标，反而导致业绩迅速下滑。现在，我们设定的目标在具有挑战性的同时，必须可实现，可达成。”
此后，益子修迅速引导三菱汽车摒弃戈恩时代的战略，制定“小而美”的新战略，取得全球销量突然飙升的效果。
对于联盟现实困境，戈恩有不同看法。他认为，联盟走到这步境地，完全是领导失策的结果。“要实现联盟复兴，管理层必须秉持对公司全权负责的心态，而不是责怪这个，责怪那个。结果显而易见，我敢打赌，未来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无论如何，一个不存在争议的事实是，戈恩亲手打造的这个一度称霸行业的联盟，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联盟三方都正在遭受亏损、销售下滑和耗资重组的拖累。
日产汽车第四财季净亏损261亿日元（折合2.417亿美元），这是日产汽车自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首次亏损。
雷诺集团日子也不好过。去年其公布10年来首次年度亏损，同步下调2020年利润预期。三菱汽车由于营收下滑、外汇亏损和研发成本上升，上季度运营亦亏损。
03.
问题从何时开始
问题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
可以肯定的是，自戈恩被捕后，日产汽车开始跌落。2019年4-6月，日产汽车营业利润重挫99%，而这正是戈恩第二次被捕之际，此后的7-9月，日产汽车营业利润继续暴跌70%。
时任日产汽车首席执行官的西川广人启动一项紧急整改计划，拟在全球范围内裁员1.25万人，该数字约占日产汽车全球员工总数的9%。
但问题似乎出现得更早。
2016年，戈恩正在努力推动Power 88商业计划，这个雄伟目标原计划于2017年3月31日前达成。具体要求是——达到8%的营业利润率，占领8%的全球市场份额。最终这两个目标均未达成。
但日产汽车很快实现了另一个超高目标——获得10%的美国市场份额，比Power 88计划开始时提高了3个多百分点。2017年，Power 88计划结束后，日产汽车和英菲尼迪在美国的销量创纪录地达到159万辆，市场份额达9.2%。
这需要代价。
在戈恩独掌首席执行官最后一个季度，即2016年7-9月期间，日产汽车营业利润下降19%，净利润下降16%。仅这一季度，日产汽车就为美国市场激励措施投入3.751亿美元，大大抵消了收入增长。
尽管投入巨额促销资金，美国销量仍下降0.3%。作为日产汽车传统现金来源，北美地区营业利润下降37%。
Autotrader执行分析师Michelle Krebs称，问题开始于美国市场。当时戈恩和他的助手宣称将占据美国市场份额的10%，为达到这个目标，公司不得不做出一些实质上并不健康的事情，比如激励措施和批量销售。
从那时候开始，日产汽车问题越来越严重。
2017年4月，西川广人担任首席执行官。此后，他试图改变那些致使利润减少的激励措施和批量销售，但因削减得太厉害，导致销量急剧下降。此后，日产汽车一直努力寻找合适的平衡点。
戈恩认为，起因是西川广人没有顺利做好交接。坦率讲，是他（西川广人）造成了这种衰落局面，戈恩强调，截至2016年前，日产汽车的业绩可以说在全球舞台上都是一大亮点。
雷诺集团和日产汽车之间支离破碎的关系引起外界质疑，他们怀疑联盟能否继续存在。戈恩表示，造成联盟现状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他的领导。
1999年双方合作之初，这家法国公司和这家日本公司的民族主义情结从一开始就在表面之下酝酿。雷诺集团的一个派系认为，作为持有日产汽车43.4%股份的控股股东，它应该通过全面合并来统治日本合作伙伴。
与其相对的是，日产汽车内部也有一个团体。戈恩称其为“来自日本公司的顽固派”渴望寻求真正的独立。
掌管这两家公司期间，戈恩可以通过发号施令来维持和平。“我将这两个本质上对立的‘伙伴’压制了19年，维护了平衡。”戈恩告诉Automotive News。“从1999年到2018年，你从未听说过任何问题或冲突吧？这是因为，我是最终的决策者，我给他们树立了一种合作精神。”
其实戈恩本人当时也受到法国政府的排挤。法国政府不仅是雷诺集团控股股东，持有该公司15%股份，还拥有双重投票权。这种投票方式让法国政府对日产汽车拥有巨大影响力，而日产汽车在雷诺集团没有投票权。
2015年，法国政府加剧雷诺集团和日产汽车之间的摩擦。当时法国政府进行一场权力博弈，设法取得双重投票权。此举激怒了日产汽车高管，最主要的人物是西川广人，其次是戈恩。
戈恩指责法国政府，称其横加干涉，并把日本政府也牵扯了进来。“法国方面的直接干预比日本方面更明显，日本政府参与进来，完全是因为法国政府的干预。”戈恩说，“我在历届法国政府都不太受欢迎，是因为我从根本上反对政府的任何干预，尤其是对工业领域的干预。”
戈恩还补充道，将来有一天，他会写一本书，阐述政府对商业，尤其是对汽车业的影响。“当然是负面影响。我有很多案例，我认为任何干预都是负面的，广泛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04.
“我被夹在中间”
到2018年初，在法国政府敦促下，戈恩将自己与雷诺集团的4年合同再次延长。但合同签署时还附带一个条件：不管使用什么办法，戈恩必须保证让雷诺-日产联盟“不可逆转”。
戈恩说，他的初衷被错误解读，直接导致矛盾激化。
戈恩的最初愿景是，建立联盟的三家公司首先都是独立的，雷诺集团、日产汽车和三菱汽车都有自己的总部和执行管理委员会。三家公司以一只股票形式进行交易，统一合并到一家控股公司，这个控股公司总部位于荷兰或瑞士。
新控股公司将有一个独立董事会，可能由10名董事组成，全部由三家公司前董事会提名。法国政府将出售其股份，至于戈恩本人，到任期结束时，他会离开联盟，安享晚年。
回忆当初的愿景，戈恩感慨道，这将是一家私营大型跨国公司。“按照我的计划，到2022年，新董事会已经确定接替我的那个人。”
但事与愿违。戈恩这些想法向日产汽车顽固派敲响警钟。他们认为，拟议中的控股公司不过是一种隐形收购。
根据戈恩的说法，正是这些推动激发了日产汽车内部政变，最终以他的被捕和四项金融不当行为指控而告终。
“我被夹在中间，”戈恩这样评价法国和日本的立场。“顽固派们说，好吧，摆脱这个噩梦的唯一办法就是除掉这个家伙。只有除掉他，我们才可能收回日产汽车自主权。事实上，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日产汽车一方始终强调，戈恩的被捕纯粹是因为其不当行为所致。
2020年1月，日产汽车向东京证券交易所（Tokyo Stock Exchange）提交一份戈恩涉嫌不当行为的详细报告。2月，日产汽车又对戈恩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获得9260万美元赔偿，以弥补戈恩因不当行为和欺诈给日产汽车造成的损失。
四项指控中，前两项指控戈恩在日产汽车任职期间瞒报逾8000万美元的延期薪酬。另两项是违反信托指控，指控戈恩为个人利益挪用公司资金。
戈恩逃离日本后，日产汽车曾公开表示，经过有力而彻底的内部调查，日产汽车发现了戈恩的大量不当行为。日产汽车认为戈恩不再适合担任领导，因此结束了他在日产汽车的所有职务。
据称，这项内部调查发现了关于戈恩各种不当行为的铁证，包括其瞒报薪酬以及中饱私囊的行为。
戈恩否认了所有指控。
不过，他已经不需要必须回答这些问题了，因为他也许永远不会再站在日本法庭上。他已经弃保潜逃到黎巴嫩，因为他确信在日本永远得不到公正的审判。
05.
“这个问题的解决至关重要”
日本政府一直没有放弃对戈恩进行引渡，尽管这是戈恩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据Automotive News报道，今年3月，日本与黎巴嫩政府已同意就戈恩引渡回日本的可能性进行会谈。
日本司法部副部长Hiroyuki Yoshiie称，两国计划就加强司法领域的合作进行工作层面的谈判，其中包括讨论两国之间的引渡条约。
2月底，这位司法部副部长访问了黎巴嫩官员，讨论了戈恩从日本逃到黎巴嫩的事实。去年底，戈恩弃保潜逃到贝鲁特，以此逃脱日本即将举行的审判。
“对日本和黎巴嫩政府来说，这个问题的解决至关重要，对此我们看法完全一致。”结束黎巴嫩之行后，Yoshiie在新闻发布会上说。
但Yoshiie没有透露访问黎巴嫩期间，与黎巴嫩总统米歇尔·奥恩（Michel Aoun）、司法部长玛丽-克洛德·纳吉姆（Marie-Claude Najem）和其他两名政府官员会晤的具体情况。
日本和黎巴嫩之间没有引渡条约。因此，从外交层面讲，黎巴嫩没有义务将戈恩送回日本受审。
“日本政府坚持认为，戈恩应该在日本法庭接受审判。”Yoshiie表示，他已多次向黎巴嫩总统和司法部长提出引渡请求。“经过我的努力，黎巴嫩方已经理解了我们的立场。”他说。
据阿拉伯新闻报道，奥恩强调，黎巴嫩拥有独立司法主权，所有黎巴嫩公民和居住在黎巴嫩领土上的人都在该国管辖范围内。此前，日本曾向国际刑警组织发出红色通缉令，试图将戈恩送回日本接受公开审判。
Yoshiie被告知，戈恩的护照目前由黎巴嫩政府扣留保管。
戈恩表示，他愿意在一个保证公正审判的国家接受审判。他在1月8日举行的贝鲁特新闻发布会上公开表示，在日本，他获得公正审判的机会为零。
（本文综合Automotive News、Bloomberg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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