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车评 yautoshow
“现在都出去买口罩、酒精、奥司他韦、达菲、金叶败毒等等,目前情况不明,但是个人上下班要做好防护,以防万一”2019年的最后一天,我说出了全年最重要的几句话!武汉封城已经20天,听着窗外越发清晰的鸟叫声,看着街道上零零星星的路人,头顶的天空在偶尔放晴之时居然透着湛蓝色。原来当人类安静下来,大自然真的可以迅速自愈,但是我们如何自愈?
在过去的20天里,最让人揪心的无疑是那个本该万家团聚且喜笑颜开的除夕。电视里放着春晚,刚刚两岁的女儿正在跟奶奶闹腾着,而我的手机里却是医护人员那无力的恸哭与患者几近绝望的求援,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这个总人口1400万的城市暂停了。 小屈,曾经武汉本地某宝马和MINI店的市场部总监,与我年龄相仿,因为工作关系早年交情甚好,也曾借她的双增压版尚酷写过一篇试车报道,后来她逐渐淡出车圈,言语便少了。“我这里有朋友可以让物资进武汉,他们已经安排了一批口罩和防护服进来,如果你有物资需要调度赶紧告诉我”她还是那样快言快语。 “五医院刚刚收了三十个病人,现在没有防护眼镜,有的尽快联系我”武汉媒体大群,德高望重的老师正在四处求援。 从中午直到午夜,我微信里都在弹出各种各样的求助信息,所有人都在忙活着,当然期间肯定有过乌龙,有过不靠谱,但是在那一天,武汉人真的急了,也许担心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自己,也许担心这座城市等不到援军赶到。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30个护目镜,在除夕夜拨通东风集团的电话,毕竟封城刚刚两天,出入武汉的交通全部关闭,寻求本地主机厂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我知道工业级和医用级的区别,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从封城那天开始的阴雨绵绵,给本就湿冷的江城打上了一层霜,当微信里流淌着的信息与春晚的喜庆相互对撞的那一刻,孤独、绝望、害怕、焦急便一涌而上,已经绷紧多日的神经还在努力的维系着,坚持着! 晚上22点,微信里出现熟悉的身影,那是空军某航空兵师的伊尔76以及熟悉的三军医疗队,援兵出发了,而且24点以前就能落地!几乎同时上海、成都、北京、广州的医疗队伍也整装待发!强心针恰如其分的出现了,而后的若干小时,除了不断联系物资,就是打听飞机落地没有,医疗队又去了哪! 保卫大武汉,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第三次,第一次1998年大洪水,管涌就在你眼前从地底下窜出来;第二次2008年雪灾,城市道路严重堵塞,回家的路要徒步走上好几个小时。彼时的武汉人没怕过,因为那敌人就在你眼前,手到擒来便好;而此时那个叫做新冠状病毒的敌人,你不知道它躲在哪,但你却知道它想要了你的命! “我北京朋友有口罩要捐,直接发给我了,一共400个N95医用防护,美帝CDC认证过,过两天到货,你过来拿然后分给你们科室,我们就在小区门口交收!” “好的,你这样搞就是对的,不用那麻烦,最后东西我们还用不上,货到了告诉我,我开车回来拿,我在同事宿舍住,最近都不回!” 最后400个口罩,分别给了两位发小,特别巧一位已经在120急救站值守了个把月,另一位在同济医院急诊外科,两位都是带刀的外科医生,一个搞胸外一个搞创伤! 在120急救站那个,据同学群里说已经在抖音火了,因为他穿着三级防护服,站在救护车旁边喊出了“武汉要挺住,武汉要加油”,不过可能没几个人知道那件防护服,他已经穿了十几天,反反复复消毒,倒不是他恋旧,只是因为没得换。有一次在微信聊天,发了一张图,图上一支巨大红肿的手,因为反复消毒、又长期带手套给糟蹋成这样,从外科医生的角度看也是够对自己不负责的了。他是我从幼儿园到中学的发小,闺女跟我闺女一样大,都是两岁,也不知道多久没见上了。 另一个,现在已经开始同济主院区和中法院区两头跑,此次战“疫”同济医院拿出两个院区,共计1850张床位,近4000医护人员上了一线,那天我跟他们开玩笑,你们这是准备倾家荡产?日子不过了是么?哦,对了,他们科室已经倒了好几个。最初,腾出中法新城成建制改造成隔离病区的时候,因为没有工人,医生护士齐上阵,成了穿白大褂的搬家公司。而他的夫人也在同济主院区协调着各种物资,跟我除了幼儿园那三年不在一个班,往后的日子里都是同班同学。而更多的同学都分布在协和医院、儿童医院、红会医院等等,大多已经鏖战数月,早已疲惫不堪,万幸目前无一感染。 其实不是我不想学医,一则、真心考不上,在武汉考同济医学院的本科得600+才能上临床,往后还有硕士跟博士,读完10年,我自认没这个耐力。二则、我妈书柜至今还放着病理学、生物化学、解剖学,小时候我拿资治通鉴与之比较过厚度,比完我就投降了,我还是看资治通鉴吧!三则、从光屁股到念高中,别的80后周末补习都是教室,我们这群人在寄生虫教研室,而且隔壁50米便是肿瘤教研室,晚上下课走道里都是各种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心、肝、脾、肺、肾标本,童年的阴影实在过于惊悚! 所以,医生的确应该是这个社会的精英阶层,因为他们的付出远超平常人,而且选择医科的人大多都有颗悬壶济世的心,不然来受这份罪是为啥?但是他们也是爹生娘养,谁都怕死,特别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我的这帮发小同学,正在度过人生中甚为艰难的日子,就像我们的父辈17年前鏖战非典时一样,背后是患者的生命,前面是未知的敌人,中间立着自己,所以他们都是战士,跟李文亮一般的战士,亦都是英雄。 在这过去的二十天里我偶尔会想,也许武汉没有同济医学院,没有同济与协和这两家医院,或许会是件好事。因为人,总是在你没有屏障可以依靠的时候,才会更加警醒!(关于同济医科大学的前世今生可以百度) 微博的流量上涨了近1倍,各级政府官员在此次疫情面前充分体会了什么叫山呼海啸的舆情风暴,甚至国务院与人民日报分别通过微博与微信向社会征集情咨,充分说明广开言路真的不一定是坏事,把舆论监督权放在人民手里,总好过沦为权柄手中的私器。 如果没有舆论的力量,重症老人还会不会得到父母官的道歉,犹未可知;如果没有舆论的力量,又有谁会去关注红十字会物资发放的漏洞;如果没有舆论的力量,那一个个家中待援的患者又如何获救。毛主席讲过“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舆论的漩涡里除了对公共事件处理的正向推动外,也一定存在负面推动。从本次疫情被发现,到人传人的确认,武汉封城,再到大规模战“疫”打响,谣言与“带节奏”就成为密不可分的两个部分。公众情绪在得到疏解,问题得到解决的过程中,夹带私货故意偏离事实的现象也层出不穷,不可否认前期对疫情的处理省市两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让整个舆情和公众情绪陷入塔西佗陷阱,于是乎做什么错什么,说什么错什么,而各级部门和基层干部又反过来被舆论裹挟,一错再错,这种失序的表现不免令人失望。 在人人成为媒体的当下,信息污染和信息错乱已然常态化,如果不善于独立思考,不对信息进行分拣,同时对情绪加以管理,将无可避免的失去常识判断力,凡事无常必有妖这句话自然也抛诸脑后。在一个突发紧急公共卫生事件出现的时候,慌乱是普通百姓的正常表现,而在慌乱之中再借助媒介去传递更多的不实信息,制造聚集性恐慌,这无异于杀人无形。 在除夕之前,这种恐慌的气氛集中爆发,以至于造成早期医疗资源的挤兑,在个人防护并不完备的情况下,有多少人因此“被感染”这个数字想来已经无从考证。 舆论战的最高级形态其实就是心理战,舆论引导走到最后其实就是心理疏导甚至是诱导,而反观武汉这次疫情的初期,民众的心理在崩塌与恐慌中早已经不受控制。 办媒体的人需要格局和高度,什么时候发什么报道,发这个报道是不是正确很重要,而不是扛起言论自由的大旗就是真媒体,我们要做对的事儿,而不是容易的事儿,呼唤言论自由很容易,但是让媒体总做对的事却很难,因为这个“对”字里包括了太多方面。 想想武汉软件技术学院宿舍被征用,想想下沉社区党员被误解,前方在打仗,后院却是熊熊烈火,试问谁还想干活?言论与责任相辅相成,经过此“疫”社交平台是否彻底实名化,也许真的值得商榷。 舆论不可沦为私器,但也应该放进笼子里,我们需要更多的“吹哨人”,而不是无中生有的“搅局者”! 从疫情初露苗头,到遮无可遮败露于全国,“那过去的20天武汉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我被问了无数遍。 其实,《新英格兰》和《柳叶刀》已经通过模型与科学的分析描绘出了这期间的轨迹,当然那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顶刊的学术论文也是很好的科学依据,但是如果我们剥离学术,只看现实,也许更加通俗。 不管是最早期的武汉金银潭医院,还是武汉市中西医结合医院,从目前披露的信息看,对病情的敏感性可谓极高,也迅速将资料传递给卫建委、P4病毒所,并且很快就拉出了病毒序列组,确认为冠状病毒,但是这都是学术层面,对于普通人他们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我要赶快去医院,万一是“SARS”怎么办?我还不想死。 在那20天里,武汉市的医疗资源不堪重负,定点医院在后期更是承受着每天超过2000人的门诊量,再加上同济、协和、人民、中南四大医院,这种与日俱增的医疗负荷,相信任哪个城市都无法承受。 冬季本就流感盛行,咳嗽、发烧、哮喘的门诊量正处于高峰期,而当疫情出现,各种消息又如挤牙膏一样慢慢渗透出来,民众的恐慌情绪又随之增加,加上初期对病毒致病情况不甚了解,于是乎大量可能只是普通疾病的患者涌入医院,造成了初期医疗资源的挤兑,试问那些初期在微信里流传的排队视频,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有一种“送人头”的既视感? 三分疫情七分恐慌,说起来有些事后诸葛亮,但是无法否认的是,即便在武汉这座全国大学生最多的城市,请问又有多少人具备基本的医学常识和公共卫生知识?这是我们教育体系的缺失。因此,造成了疫情初期谣言满天飞,也造成了为什么你劝自己父母戴上口罩那么的艰难,因为我们不懂!即便经历过SARS,我们依然不懂!在我们的九年义务教育里,只有那短短半个学期的卫生生理课跟医学科普沾点边,也只是沾边而已。 除了知识体系的缺失,很多人会诧异为什么我们会缺少N95医用防护口罩和医用防护服?我的天哪,我们是世界经济总量第二的国家,而且17年前还经历过一次。其实,不是我们缺,是这个地球缺,大约几天前世卫组织曾经表示全球缺少医用防护装备,而最接地气的体验,则来自遍布五大洲四大洋的同胞,美国缺货、德国缺货、俄罗斯缺货,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几乎都没货,当然后期是为了自保开始限制销售,但是初期却是实实在在的买不到。SARS已经被安全的锁在了实验室、禽流感也被击退、埃博拉则远在非洲,要命的疫情离这个“文明世界”本就很远,我们都大意了。 我想当公共卫生学院不再是医学院最穷的院系,当基础理论的学者可以不再深藏功与名,当类似钟院士、张文宏主任,钟鸣主任,赵建平主任,张定宇院长这样的“网红”可以经常走到摄像机前给我们做“开讲吧”,也许这个世界能够更加安全。 当然,如果在这次付出极大代价的全民医学教育课之后,咱们能把医书请进家门,并且能够了解清鼻涕和浓鼻涕的区别,以及什么是上呼吸道而什么又叫下呼吸道,且能大致判断是否需要就医,善莫大焉! 当你看着微信里,面朝殡葬车嚎啕大哭的女生,你知道她跟你在一座城市! 当救护车驶入小区,你会想是谁?我认识吗?情况怎么样?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当几十台负压救护车从环线驶过,你除了看到希望,你也会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就是武汉的伤痛,剜肉一般的伤痛,这切身的窒息感每天环绕在你左右,你想逃?无路可逃! 在钟老噙着泪花的双眼里,你能看出老人家的不舍与纠结,医者仁心!英雄二字武汉人这次愧领了! 其实除了生命的牺牲,这座城市也已痛不可当。这是座江湖的城市,爱面子,不低调,老武汉人除了北上广谁都瞧不上,因为他们曾经有这个资本。 改革开放以前,武汉市的经济水平大约位列国内前三,重工业、纺织、制造业堪称全国翘楚,武钢、武船、武重、再加上各种国字号的研究所,家底之厚国内罕见,彼时上海还没有浦东,深圳的圈也刚刚划好。 而后,科技革命来袭,市场经济也拍马赶到。跟所有工业城市一样,武汉毫无意外的落后了。错过最好的十年,迎来了中部崛起的契机,阮成发、唐良智、陈一新三位老领导带着武汉人民勤勤恳恳的挖了十年,修了十年,而我们也忍受着遍地的工地,忍受着经济转型的阵痛,可就在柳暗花明的那一刻,坍塌了! 鹤啸九天无人晓,一病自是天下知!从骄傲到直面失败,用了短短的三十天。我不知道经过此“疫”武汉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往日的烟火气,我也不想去给武汉人狡辩什么,犯错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我们的江湖规矩。 截稿前,我翻了翻新闻,中国空军11架运输机第三次向武汉投送医疗队,省市两级一把手换帅,临床确诊病例一次性计提,复工延迟到20号,共计2万余医护人员驰援武汉,决战的信号枪已经打响,胜利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