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异域 风雨同天∣新春致辞

“冠状病毒、武汉封城。”多年后，人们一定会记得这个悲壮的2020年春节。

这种新型冠状病毒在我们这个以高效著称的国度以更加高效的方式展示了它的威力，一夜之间，华夏遍地似乎回到中世纪。大数据、AI、区块链和无人驾驶，这些热词在“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般的恢弘盛世里，与举国寂寂，执手愕然。

当瘟疫来临时，为保护其它未受感染的区域，我们将得病的村落隔离了，给他们筑起了高墙，拿石头砸向越墙而出者。一天前，你还可能称呼他为兄弟，现在视其为异邻。

一方面，医生们在日夜抢救生命，但在诸多病患面前，他们不得不劝说很多人在家自救自愈，对有的人来说，就是等待死亡的降临。

生命，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无常的规律，随着科技的强大而强大。死生事大，不管是农耕时代，还是如今的互联网时代，人类从未抵达过一块可以高枕无忧的桃花源和无忧岛。

屈原在《离骚》中写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楚人，自称祝融后裔。祝融不仅是火神，还是天医和乐神。钟子期与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就发生于楚地。

楚之中心几经变异，后择武汉发展为九省通衢之地，两江交汇，龟蛇相望，三镇鼎立，极目楚天，域之浩荡，势之磅礴，不可不谓之大。“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这里，曾经是多少美好事物的发源地。

一

而今，就像每座历经苦难的古城一样，武汉乃至整个湖北现在也在经历着她特殊的“劫难”。围城外的每一个人，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牺牲，一边强迫她必须坚忍。

日前，一批来自日本的医护用品送往武汉，上面有日本友人所书的“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在盛赞这种友谊的当下，我却陷入了深深的羞愧：今日之中国，还是那个值得邻邦不顾艰险远渡重洋派遣最优秀的年轻人来学习的伟大国度吗？

除了撑了数十年高速增长的GDP，除了一批又一批买空国外LV柜台的中国游客，除了被一场又一场豪宴抬高的茅台酒，除了“双十一”狂欢般的购物数字，除了天价明星和网红，我们还有什么精神文化的产出，值得自己和他人敬重？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语出《宋高僧传》卷第十四《唐扬州大云寺鉴真传》：

（日本沙门）礼真足曰：“我国在海之中，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虽有法而无传法人，譬如终夜有求于幽室，非烛何以见乎？……”真观其所以，查其翘勤，乃问之曰：“昔闻南岳思禅师生彼为国王，兴隆佛法，是乎？又闻彼国长屋曾造千袈裟来施中华名德，复于衣缘绣偈云：‘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以此思之，诚是佛法有缘之地也。”默许行也。

日本小说家井上靖根据《唐大和尚东征传》写成的小说《太平之甍》，楼适夷翻译的版本作：山川异域，风雨同天。风雨二字，或更符合彼时求法之艰险，也契合时下的惶惶疫情。

日僧顶礼崇拜鉴真之大唐，正值开元盛世，且不说李白杜甫等彪炳文学史的功绩，在经济领域之外的任何一个领域：医药、建筑、天文、音乐、书法、绘画，大唐无不是代表了当时世界的最高水准。

而透过虔诚的日僧之眼，我们在《天平之甍》中也看到这个佛法最黄金的时代：由道绰开拓地盘、善导树立的净土宗，由法朗成立、击藏完善的三论宗，由新近归国的玄奘传播的唯识宗，由智俨组织、法藏完成的华严宗，由善无畏、金刚智带来的真言宗（唐密），由神秀慧能在南北两地筑起不动根基的禅宗。玄宗以后，几乎再没有新的发展了。

这些佛教史上非同凡响、王侯仰为师表的人物，在《天平之甍》的不同篇章里都有影现。在这部小说里，还塑造了一位名为行业的日本老僧，以唐密经典为主要范本，壮年来华，抄经至白首，归国途中，与他的经书一同葬身海底，实是全书最为悲壮的一幕。

医圣孙思邈的好友道宣律师，则在终南山创下律宗，日僧来大唐，正为求律求戒而来——鉴真大和尚，正是道宣的弟子。

鉴真大和尚的另一位师父，恒景大和尚是高宗和武后的传戒师，也是天台宗祖师智者大师弟子，智者大师在日本被誉为“东土释迦”。鉴真正是在天台宗祖庭湖北荆州玉泉寺跟随恒景修习。

如今，这一箱写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救灾物资又从日本运往湖北，实在是一种神奇的天命轮回！

二

彼时，遣唐使来中国学习，生还者可能不到十分之一。然前赴后继者络绎不绝，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仅有文功武治，各种先进术业，更还有一种蓬勃向上的、被视为先进的精神文明，自上而下对佛法的敬仰，彪炳史册的大师同时应世，交流互通，传为美谈。用今天的话来说，这里曾是东亚价值观的输出之地。

中国自古有这种“敬天畏命”、探索天人合一的传统。《吕氏春秋·异用》：汤见人用网捕猎，劝他网张开一面，并祝愿说：“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

这个著名的典故告诉我们，中国人始终自视是大自然的一份子，而不是主宰者。大自然不仅仅是绿树、山河和花草，还有各种动物，大到宇宙，小到一个小虫子，任何时候，我们在对待万物，每一棵树，每一个小动物，甚至是高山流水，都应该心怀敬、尊重和爱心。

至于道家反复宣讲的：“祸福无门，惟人自召”，“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余殃”儒家强调的仁爱之心，各种家训传世，其实都已经内化中国人的“敬”、“爱”，民胞物与，念兹在兹。

开元盛世，日僧来到中国之时，正值本土与外来思想源流融会贯通、交汇而呈现一派少年气象。各个领域天才辈出，因此日僧顶礼鉴真之足，自喻如在暗夜，恳请传灯海外。

回顾今日，我们引以为豪的传统何在，那种令外邦景仰的民族精神力量何在，自上而下的“敬”字何存？自发的对他者的“仁爱”在物欲追求中淡薄了几分？

一个在快速行进过程中丢失了信仰的民族，又如何在灾难过后反思自身？17年前的非典疫情，源于我们无限制地扩展食谱肆意捕杀野生动物，17年后，来自野生动物的“报复”再次击中了命脉。

我们没有败于中美贸易战争，而是输在自身的不节制。在与病毒的抗争中，我们又一次次为各种魔幻的官场操作所震惊。“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冯不厌于求索”，两千年前，楚人屈原曾如此为他的同胞痛心疾首。

三

由于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加上中美贸易、韩日经济冲突以及英国脱欧等多种不确定因素压在汽车制造商和供应商头顶，过去的2019对于汽车全球产业并不是“友好”的一年，而2020年，受新型冠状病毒的影响，加上上述不利因素依然存在，或许前景更加悲观。

尽管最终造成的经济损失仍缺乏具体的估计，但整个事件对汽车行业带来的损失将远远超过2003年非典疫情。

我们判断：如果疫情在2月份控制住，3月份除湖北之外结束传播风险，如此对汽车行业的加权影响在3%左右，全年预计下滑-6%~-7%；如果疫情拖到3月底甚至第二季度才能控制，加权影响将超过5%，预计全年跌幅-9%~-10%左右。

令人欣慰的是，满怀悲痛的同时，各方不约而同伸出援手，那些逆行到武汉的医生和志愿者们，源源不断空降到城内的各种医疗物资，那副感人的热干面加油漫画，各处的祈祷愿文，都在表明我们正在共同抵御这个疾风厉雨的春天疫情。

各大汽车公司此时也都展现出大公司的社会责任感，冲在前头，用各种方式支援整个湖北。

武汉封城后，城内一个名叫谢春枝的人写了一首《隔离》：好吧，我允许/飞机与天空隔离/列车与铁轨隔离/汽车与道路隔离/轮船与江水隔离/楚河汉街上，繁华喧嚣，与商铺隔离……然而我知道/天使与病毒，没有隔离/勇士与逆行,没有隔离/驰援与封闭，没有隔离/……俞伯牙与钟子期的琴声，不会隔离/我与你，流沙一样的光阴没有隔离/这千年的城郭，与安宁祥和，不会，隔离。

感动之余，我们更希望人们与沉静恒久的“心”的思考，没有隔离。用心思考（不是用脑），我们将与开元盛世那种精气神没有隔离，我们与“日三省吾身”的古人没有隔离。“山川异域，风雨同天”，或许，我们也应该像日僧一样，虔诚地向隔着几个世纪的那些伟大的传灯者，乞请智慧灯火重新点燃我们内心的光明，重树对天地万物的敬畏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