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社会作的最大贡献，是安装了ETC

文 | 李清柯

所谓ETC，即“电子不停车收费系统”。一个诞生了几十年的产物，忽然就焕发第二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炸出了无比墙裂的存在感。

比方说前两天，石家庄周边黄石高速藁城东、西古城，新元高速裕华路等高速站口因为只开行了一至两个人工收费通道，导致没有办理ETC的车辆大量拥堵在高速出口，拥堵车流长达几公里。最后迫于交通压力，交警与收费站沟通后决定抬杆放行车辆。

这事在微博上迅速上了热搜。就连河北人民都不免感叹，感谢ETC，让我们河北人有幸上了一次热搜。

评论区那些略带戏谑色彩的评论，很能反映出人民群众在面对装不装ETC问题时，内心的扭曲：

还有一些评论，“由于技术故障”上不了台面。

这波因ETC忽如其来的流量狂欢，并不只有河北人民享受得到，各地群众都有幸雨露均沾。

比如新年的第一天，广东佛山一环主线部分ETC通道关闭，而开通的人工收费通道不足，造成了大量车辆拥堵，拥堵车流长达数公里。

尽管相关部门很快回应，将原因归结于系统升级之类纭纭。按你胃，这条新闻还是在微博上迅速炸开，佛山人民喜提热搜。

上海人民被宠幸的姿势很离奇。

1月1日早晨，上海S4高速发生一起车祸，救护车在接到伤者后，在高速南桥出口处遇到尴尬：由于还未来得及装ETC设备，该救护车被强行收取通行费。

最后，救人要紧嘛，你还想怎么样？司机只能自己掏钱咯。

天津人民则是这场盛宴的流量之光。

在刚刚过去的12月，央视记者暗访天津某拥堵的高速口，某位心直口快的热心市民一咕噜把要求安装ETC的苦水全都倾倒了出来。

天津人民乘胜追击，喜提热搜。

当然，央视的力量非同寻常。当天津那位热心市民在央视镜头前倒完苦水之后，对此相当重视的天津市交通运输委发布公告称，2名正处级领导干部对高速公路ETC发行工作的有关政策要求理解和把握不准确，被免职处理。

于是，天津人民又上了一回热搜。

然而，很多吃瓜群众没想到的是，其实高速管理部门的朋友也对上热搜十分刚需，渴望被流量关怀。

数量庞大的人工收费通道的撤销，带来了原有工作人员的转业问题。人民网的说法是，1.2万名高速公路收费员得到了妥善安置，转岗到ETC推广发行、清分结算后台、高速公路服务区、入口称重检测等服务岗位。

一切的荒诞，都浓缩为一种自我嘲笑。

即便你开的是F1，也只能被汇入高速出站口茫茫的车流中。就像此刻你人生的隐喻，你辣么锋利，最后还是会被现实磨成狗。

如果一定要为这波盛大的流量狂欢寻找一个源头，那一定是去年的5月。

2019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深化收费公路制度改革取消高速公路省界收费站实施方案》。

方案的内容炒鸡简单：深化收费公路制度改革，提高综合交通运输网络效率，降低物流成本，两年内基本取消全国高速公路省界收费站，实现不停车快捷收费。

从刊文单位，到方案细则，你能够感到一种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伟大号召。总之，好犀利的。

各地发挥出了宇宙最强的主观能动性。偏僻如黑河，这样总结所获成就：

“经过各县(市、区)政府精心组织、全体工作人员的艰苦努力、日夜奋战，截至2019年12月31日20时，我市各县(市、区)ETC推广发行累计完成11.04万辆，占省下达我市总任务量10.57万辆的104.45%，圆满完成任务。”

过程充满了艰辛，但力竭而不怠——“从初期进入车辆密集的商圈、火车站、小区等停车场开展集中安装，发动机关事业企业单位职工带头安装，到进村入户、上门服务，靠亲情、友情发动身边车主等方式对车辆分散地区进行点对点安装，深入偏远地区开展ETC宣传安装，利用节假日及工余时间开展‘扫街’行动。”不一而足。

根据人民网的数据，“拆旧工程”的开展上，从2020年1月1日零时起，全国29个联网省份的487个省界收费站已经全部取消。“升级工程”的开展上，全国建设完成了24588套ETC门架系统，改造完成了48211条ETC车道、11401套高速公路不停车称重检测系统。ETC推广发行1.23亿户，累计用户达到2.04亿。

同志们，我们已经取得了这场攻坚战的初步胜利。

那么问题来了，进度如此迅速，成果如此喜人，为什么高速出站口反而会更堵呢？还堵着堵着，让各地人民上了微博热搜？

客观而论，还是那些不愿意安装ETC钉子户车主们的锅。

事实上，肉眼可见的是，尽管ETC通道偶尔会bug附体，但你不能否定它对通行效率的提升。

以目前广东采用的最新ETC系统为例，车辆通过速度由原来的300毫秒缩短到了80毫秒。原来车辆的最高通行速度只能在20km/h，技术升级以后，最高通行速度提升到了50km/h。不要太快，好吗？

技术很先进了，可交通运输部还是很周到。先后制定了90余个实施方案，召开了5次全行业部署调度会议，进行了30多次专题调研、督导、座谈。为的，就是在通行效率、收费优惠、推广安装上尽可能完善服务体验。

但面对这些相当的利好，有的车主依然不领情，不装不装就不装。拥堵在人工收费通道上，导致大量的后方车辆无法通行。

车主从灵魂上拒绝安装ETC，理由很清奇：

1.反正就是不想装。从舆论上看，这部分群体占比很高。虽没有任何明确拒绝的理由，但就是坚决不装。

2.十年也用不到一次。很少有进出高速的需求，所以不需要办理ETC，这也是很大一部分人拒绝安装ETC的原因。

3.老年人不懂新科技。安装容易，可操作遇到什么问题自己也不懂解决，对新事物有天然的抗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4.报销很惆怅。开车外出，公司财务只认纸质发票。不是我不想安装ETC，是公司财务不让我安装。

5.害怕扯皮。多扣费了怎么破？别人的通行费扣到我的ETC账户怎么破？注销的时候不管怎么破？

从高速通行费给予9～95折优惠，到免费办理ETC终端，甚至像办理信用卡那样用一些小礼物来吸引车主办理。使尽千百招数，耗尽万股脑汁。

操心起来，有关部门比老母亲都急，急得普及ETC的姿势也很是离奇。

比如湖南沅陵收费站打出“一月一日起，未安装ETC设备车辆，不得上高速”的口号，试图以震慑的方式告知拒绝办理ETC的车主回头是岸。

其实，不只是有关部门着急，银行工作人员也挺急的。

从造谣“不办ETC不让上高速”，再到“不办ETC不让年审”，情深意切，用心良苦。

乱象丛生让车主朋友很吃惊，不光车主朋友很吃惊，媒体朋友也很吃惊，不光媒体朋友很吃惊，连相关主管部门也吃惊。

针对这些推广ETC过程中存在的乱象，交通运输部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会上回应：严禁通过任何方式强制或变相强制安装ETC，严禁以任何方式对非ETC车辆通行高速公路或者办理涉车业务设置障碍。

于是，经过全民的努力，到底装不装ETC彻底从一个技术性问题上升至ZZ与哲学问题。

从ZZ角度上讨论，如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马亮所言，ETC推广过程中的问题，暴露出有的基层行政部门存在形式主义、懒政怠政问题。

（这是专家说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从哲学角度上讨论，装不装ETC，体现的是个人自由。正如王小波在散文集《沉默的大多数》所说的，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总有人想要种种理由消灭幸福所需要的参差多态。这些人想要这样做，最重要的理由是道德。说得更确切些，是出于功利方面的考虑。

一个成熟且开放的社会，是能够充分包容、理解，甚至是拥有支持小众声音的宽容。所谓的文明社会的标志性，不仅在于物质的丰富，更在于能够给人提供精神上的宽裕。

以此为标准，是能够反向推测许多事情的。

而常识之所以是常识，总是易知而难行。当涉及利益面足够广，你永远没有办法站立在哲学、道德的制高点。安装ETC，也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与其争论这事到底对不对，更符合个人利益的做法，应当是思量一下安装ETC所带来的好处。

正如《深化收费公路制度改革取消高速公路省界收费站实施方案》所提到的一样，实现不停车快捷收费，主要目的是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事实上，ETC并不是新鲜的事物。在上世纪末，广东便已经在高速路段普及使用ETC电子缴费，用户数量也达到了几万人。以此推算，ETC在国内的大面积推广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至于有关部门为什么要在ETC平静发展了几十年之后突然提速，原因其实无非两个——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国汽车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足够巨大的水平。公安部发布的全国小汽车保有量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汽车保有量已达2.4亿辆，增长达到11.56%。如何在车流量迅速增加的情况下，改善高速路的交通效率成为了重要的问题。

按照新华社发布的数据，在实现ETC电子收费后，客车平均通过省界的时间可以由原来的15秒减少到2秒，货车通过省界的时间由原来的29秒减少到3秒。

事实上,ETC的普及推广节奏一直与我国汽车市场的发展保持着同步。比如中国车市在2013年迎来增长大潮之后，2014年，交通运输部便下发《关于开展全国高速公路电子不停车收费联网工作的通知》，正式启动全国高速公路ETC联网工作，要求到2015年9月底基本实现全国ETC联网。

另一方面，以物联网构成的数字化交通体系已经成为了确定的未来发展方向。ETC实现的缴费只是构建数字化交通体系的初步探索。在未来，从停车、交通罚款扣除，乃至到消费，诸多的生活场景需求都将融合到ETC的使用范围。

招商银行研究院给出了一个相当乐观的商业前景预判：对于金融机构而言，显性收入方面，高速公路、停车场、加油站等场景的规模合计约2.91万亿元，有机会直接贡献交易手续费收入和资金沉淀收益。更重要的，是ETC所创造的“周边“业务价值。最精准的例子，在于当传统银行业被第三方电子支付打趴下的今天，银行可以用ETC重新连接起用户。

总之，你要相信，安装ETC是一件百利无一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大有作为，大有裨益的超级无敌大好事就对了。

作为祖国的接班人，我不办20个ETC对得起我胸前的共青团团徽吗？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