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铁郎走了，带走了《黑猫警长》和30年前的中国动画盛世

文｜Dedee

《黑猫警长》的创造者，89岁的戴铁郎去世了。

80后们才真正相信，第六集真的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动画老人就这样走了，带走了我们的回忆，更带走了上海美影厂最后的那点“神气”。

是的，上海美影厂当年的那些“神级作品”，离不开计划经济——当年，厂里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每年只要完成中国电影放映公司的收购任务即可。一年营收基本维持在100万元就足以支撑全厂职工的正常开支。

于是，美影厂的艺术家们在不缺档期，不缺播出平台，国家政策鼎力支持的各种保障中，开始了不计成本的投入。尤其是在1976年之后，他们成为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动画制作人，只需要考虑如何拍出好的动画就好了。

也难怪宫崎骏曾对他们无比艳羡：社会主义实现了艺术至上的动画。

也难怪在整个1980年代，上海美影厂出品了数不胜数的神片。除了三座大山《天书奇谈》、《哪吒脑海》（其实这部是1979年做的）和《西岳奇童》等等长篇电影，《三个和尚》、《山水情》等等极品短片，更有《阿凡提的故事》、《黑猫警长》、《葫芦兄弟》、《邋遢大王奇遇记》等等动画连续剧。

70和80后们，绝对是看国漫看得最爽的一代人。

不过按照新标准，我们无比怀念与喜爱的那些动画连续剧，其实都不配在今天的电视上播放，甚至不能出炉：人物地点名称高度西化，有大量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国外的概念，更有诸多坑害祖国花朵的残酷情节。

是的，1980年代的上海美影厂，打造了80后无数的“童年阴影”，但我们无怨无悔无比怀念——因为当年看来无比恐怖，现在再看却是无比幸福。

更因为当时的动画创作者懂得，童话其实不是写给小孩子看的，有些只有中年和老年才会明白。

所以今天，我们就来缅怀一下，当年那些伴着70和80后长大的“少儿不宜”。

一共14集，每集20分钟。其中第14集反而是最早制作的——诞生于1979年。

话说，如今再看《阿凡提的故事》系列，或许会有人觉着这个白袍子中年大叔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刁民。

但事实是，这个长胡子大叔的确是有原型滴。一个源自新疆那块的民间传说中人物，聪明活泼，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喜好打抱不平，被权贵追杀后会丢下老婆孩子周游世界，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打抱不平，就此不断循环往复。

他的老婆，他的朋友和他的对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其实在第14集动画片制作播出的时候，还有一部电影版《阿凡提》在上映。其实也挺滑稽的——但是和同时期美影厂的系列相比……直接就被人遗忘了。

可见当年的上海美影厂实力有多雄厚！直接把木偶当真人玩，玩的真人版都扛不住认输，还在此后不断玩出全新心得和高度。

没办法，谁让整部片子简直就是“群英荟萃”的典范。

导演靳夕，1955年的木偶经典《神笔马良》、《东郭先生》、《一只鞋》、《胖嫂回娘家》就是他导演或编剧的，之后还有《曹冲称象》、《西岳奇童》……简直就是中国木偶动画第一人！

编剧是写出《邋遢大王奇遇记》的凌纾。这位大魔王我们会在《邋遢大王》里详细介绍一番。

所有的作曲，是金复载老爷一力包办的。

别说当年，就是现在，只要看过《阿凡提》都会完整地来上一段“人人都叫我阿凡提，纳斯尔丁·阿凡提。生来就是个倔脾气，倔啊倔脾气。骑上小毛驴我走呀走四方，从南跑北，从东跑到西，从东跑到西。”

老是夸隔壁霓虹的久石让菅野洋子川井憲次……想想美影厂的金老爷，一个人从长片到短片再到连续剧甚至隔壁电影电视剧，都能统统搞定，而且首首经典首首好听——之前的《哪吒脑海》、同时期的《雪孩子》、之后的《舒克与贝塔》、《金猴降妖》、《山水情》……

对了，还有80后人人都会学着cos的“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战斗力简直爆表！

还有配音，真真是豪华无比——就拿第一集《买树荫》为例，请来的配音大咖，不仅仅有上译厂的邱岳峰和毕克，还有上海话剧团的程之，就是《西游记》里叨叨着“我的宝贝袈裟”的金池长老。

我们无比美好的上海美影厂1980年代，一系列的经典动画连续剧，就是以《阿凡提》为开篇的。

这是一部只有5集，每集只有20分钟分钟时长的动画片，却陪伴了无数80后不止五年的时光。

直到现在，依然记得黑猫警长抱着牺牲的白猫班长哭泣的样子，它告诉我们：原来正气凛然的英雄也会死去。

《黑猫警长》不仅教会了我们分辨善恶，懂得了友情、牺牲和告别，更明白了几个当年看来恐怖又无比正经的科普常识：螳螂的爱情，吃红土的大象、野猪与河马……还有，当刑警真的好苦好危险。

因为某些原因，他曾在上海美影厂做了整整十年的影子画手——《小蝌蚪找妈妈》、《九色鹿》、《我的朋友小海豚》……都有他巨大的心血。

但他最看重的也最重要的作品，必须是1984年真正开始一力挑大梁的《黑猫警长》。

没办法，当时厂里根本没给配团队，只能启用了新人。大家一起挤在一间只有30平方的工作室里，拿着每天两毛钱的加班费，愣是在10个月做出了两集。

可惜，内部放映后被叫停了。理由是：“打打杀杀的不符合传统美学，里面的科学道理也没有什么艺术性。”

直到一年半以后，一位电影局领导偶然间看了，觉着不错。又请了一批小朋友一起观看，所有人看得热血沸腾嗷嗷直叫鼓掌叫好。

于是，在不做任何宣传的情况下，《黑猫警长》上映了，果然，这部画风极为平实朴素的动画片叫好又叫座，顺便还给上海美影厂带来巨大的周边效益。

以上都和戴铁郎无关。他只是默默看着，默默去买了一辆黑猫警长的摩托车，放在家里，视如珍宝。

直到有一天，他被人叫去人事处——“递给我一张退休证，说我年龄到了，该退了。那一瞬间我愣住了。醒过神来后，我一句话没说，拿了退休证转身就走。”

从此，《黑猫警长》永远停留在第5集结尾警长打出“请看下集”的四个大字上。

戴铁郎的那辆摩托车也被一个朋友的孩子借去玩弄坏之后，杳无音讯。

今年5月，好友《葫芦兄弟》的导演胡进庆去世，戴铁郎送上了一个花圈：上面有两列字：“葫芦爷爷胡进庆一路走好，老同学黑猫爷爷戴铁郎泣挽”。

4个月后，黑猫爷爷也走了。《黑猫警长》第6集真的成了无法达成的一段念想，永远存在80后的心理。

这部被许多80后誉为“史上最恐怖的西游记影视作品”，却是一部彻彻底底的典型中国风动画片。

它完美地糅合了“三打白骨精”、“红孩儿”和“误入雷音寺”等多个西游故事，并产生了三个版本：150分钟电影全本，90分钟电影剪辑版和剪成5集的连续剧版。

导演是继万氏兄弟之后，中国最牛叉的动画大师特伟——至今唯一获得ASIFA（世界动画学会）终生成就奖的中国人。

特大魔王用自己的作品，开创了两个传奇。

一个是1956年的《骄傲的将军》——正是他提出了“探民族风格之路”这个口号，将脸谱和京剧元素融入动画里，打响了中国动画片的第一炮。才会有十年之后的一代神作《大闹天宫》！

另一个就是1988年的中国水墨动画颠峰之作《山水情》，被誉为中国动画纯粹视觉艺术的最高峰。

只可惜，由于特伟优秀的作品实在太多，所以《金猴降妖》的地位就有点尴尬。

同时，相比1980年代的其它动画电影和连续剧，大魔王的这部作品简直就是一部动画版恐怖片——比经典的《西游记》连续剧，要恐怖惊悚N倍。

所以许多同龄人只敢看一遍甚至看到一半就弃了，所以要明显小众许多。

我们的童年最大阴影，就此诞生。

但小阿姨有些奇葩，因为它恰恰是我反复看的挚爱之一——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别人觉着恐怖不忍再看，我却好喜欢那种不可言说的诡异之美。

我家老爷子还特地为我把这个系列录了下来，方便我随时取阅。

小阿姨清楚记得，这部动画片是紧跟在《猫和老鼠》和《九色鹿》之后，当年我曾邀请两个表姐欣赏我最爱的这几盘宝贝录像带——大家看《猫和老鼠》时欢声笑语，看《九色鹿》时咬牙切齿，而到了《金猴降妖》，两个表姐纷纷吓到哇哇直叫泪水横流！

不愧是做出过中国水墨动画艺术颠峰之作《山水情》的牛人，无比深谙如何用背景和闲笔，勾勒出最重要的氛围。从白骨精变身到一打白骨精，从小雷音寺再到打死白骨精，动不动就会跳出戳人心扉的恐怖画面，加上无比到位的音乐烘托，在国外绝对要分级了。

后来看了《西游记》原著，发现《金猴降妖》的氛围烘托，真的无限接近原作。

对了，这部动画片里的配音也是足够经典，除了之前提到的战车和韦其昌，更有大名鼎鼎的毕克和唐老鸭李扬（才不是打老婆的那个人！）

13集，每集10分钟，做了整整2年，真正的呕心沥血不计回报。

导演就是刚离世的戴铁郎的老伙计，被称为“葫芦爷爷”的1，在创作《葫芦兄弟》之前，他已经创作了《骄傲的将军》、《金色的海螺》、和大名鼎鼎的“这个鱼盆是我滴”……

他比戴老早走了4个月，今年5月刚刚去世。

去世之前，还在和上海美影厂打版权官司——无论是谁的不是，总让这代看着上海美影厂作品长大的人，无比唏嘘。

如今我们耳熟能详的葫芦兄弟，一开始其实不是这个样子滴。

当时，厂子里交给胡老的本子，是民间“故事会”《十兄弟》。

记得1995年时，李力持曾执导拍摄过电影《十兄弟》，就是张敏和钟镇涛主演的那部无比鬼畜的B级片——情节和画风，根本就和十年前的葫芦娃不能比！

话说胡进庆就是胡进庆，他一眼就看出了《十兄弟》这个故事的关键问题：十个人太多了，国内制作水平还不太行（其实是缺钱），于是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

整部动画片是充满中国特色的剪纸片，所以剪7个人明显比10个人省力许多，一来七这个数字明显更具中国风情，而来……太好配色了！

此外，传说里登场的皇帝，将军和贪官变成了蝎子精、蛇精、蛤蟆精和蜈蚣精等各种妖魔；宫殿庭院等等改成石头和山洞……

基调想好之后，就是主角的具象化。

当时，葫芦兄弟的形象还有过一次公开征集。最终，厂领导还是看中胡导的设计，源自观音身边善财童子的赤脚娃——怎么看怎么正气凛然又讨人喜欢。

除了七个各有神功护体的葫芦兄弟，每一个配角和反派也是无比经典。蛇精智商在线，蝎子精护妻心切，蝙蝠负责看门，蜈蚣负责搞笑，蛤蟆死相惨烈，爷爷就是那个爷爷，穿山甲死时哭声一片……

最后，七兄弟懂得了要干大事，必须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这个看起来浅显，做起来困难的终极奥义。

《葫芦兄弟》的每一帧，可谓色彩瑰丽画面唯美；每一集的情节，更是紧凑而紧张，笑点哭点一个不少。孩子们最喜欢扮演隐身娃，看到七娃黑化各个急火攻心，看到穿山甲死时放声大哭；大人甚至老人们也爱陪着一起看，一会儿呼喝着别学火娃玩火，一会儿又要反复哄着别为穿山甲和爷爷难过。

看着鸡飞狗跳其实无比甜蜜。

当时的中国动画片，经常能带来极具中国特色的家庭幸福感。

紧接着《葫芦兄弟》的，就是被誉为80后童年阴影四座奇峰的第四峰《邋遢大王奇遇记》。

另三座分别是之前已经聊过的《金猴降妖》、以及之后要出场的《魔方大厦》和《镜花缘》。

依旧是13集，每集10分钟，做了整整2年，

导演是钱运达，不是钱韵达。可以说是美影厂黄金时代最重要的导演之一，1980年代美影厂最经典的动画长片之一《天书奇谭》的导演，如今被誉为是“国漫守护者”。

编剧凌纾大魔王——就是他打造了上海美影厂超级催泪弹《海力布》。

据说两个人一起去云南采风时，恰遇鼠疫爆发，需要对疫区进行隔离。大家一起接受了当时兽医的突击“再教育”，比如欧洲黑死病的故事，再比如老鼠的进化和生育速度……两人当即就被吓住了，决心也要去吓小朋友们。

于是就有了让人百看不腻的《邋遢大王奇遇记》。

传说几个人原本合计着要出个三部曲啥的，第一部动画片共13集大家都看到了；第二部只出了连环画，第三部啥也没有出来。总之，几个人合计来合计去，认为最后的结局应该是邋遢大王醒来，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在公园长凳上做的一个梦。

几位人才还别出心裁地将老鼠王国设计在巨大的古墓里，出入口是一个驮着石碑的赑屃，随处可见类似敦煌壁画的背景，囚禁猫咪的是一巨大的漆器碗，小白鼠练舞的地方有着大量的陶俑……也难怪容易引起儿童不适。

更重要的是，那个非主流男主：

杀马特头，条纹衬衫，喇叭裤，喝橘子汁，开摩托车，玩小鸟儿……尤其是他一只手插在喇叭裤的屁股口袋里，另一只手抓个玻璃饮料瓶子，一脚踹翻一个垃圾箱的背影，五分顽皮五分邋遢，和三好学生绝缘，但是一个十足的不完美少年英雄。

结果，新英雄少年一出现，立马成为了新时代新动画的宠儿——1989年的《舒克和贝塔》和1990年的《魔方大厦》，基本都是这种调调的男生，很是受用。

这部动画片，更是相当的讨大人喜欢，因为他们更关注片头唱歌的小童星曹蕾。

这个戴着巨大红色蝴蝶结，穿着齐屁股小短裙的姑娘，其实才是无数80后阿姨当年真正的童年阴影——每次片头一出来，爹妈都会“啧啧啧”不停，再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家那个吃着娃娃头雪糕，披头散发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假小子。

但是，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个曹姑娘之所以能成为片头曲的演唱者，不仅仅是因为那首《歌声与微笑》，更因为她真是有两把刷子！

那首“小邋遢真呀真邋遢”，她其实唱了整整13遍，配合着王永吉指挥和上海电影乐团的伴奏。

这13遍，不是因为她唱的不好，而是动画片一共13集，她录了13次——因为主创人员的需要。他们需要先将真人表演一张一张临摹下来，再和动画配上去。为了保留珍贵的原底片，所以片头曲必须每一集录制一次，曹蕾就唱了13遍！

每一遍，她都能保持动作、长度、音调一致，不愧是80后的童年阴影本影。

突然发现，当年上海美影厂做的动画连续剧的主题曲，每一首都超经典！大部分真·80后，到现在还能随口哼出“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开飞机的舒克……”，毫不迟疑。

和之前几部一样，《舒克和贝塔》都是13集，原作是郑渊洁的童话故事，原著那叫一个长呀，都快300多集了，一天一集可以看满一整年不重样的， 舒克和贝塔的儿女们都纷纷出现了。

但是在上海美影厂的动画片版《舒克和贝塔》里，舒克和贝塔永远都是可爱而长不大的小耗子，一个用浓妆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另一个用坦克隐藏自己的真实处境。

是的，美影厂一开始就用一个虚幻的世界，告诉告诉广大孩子们一个真实的故事——社会就是那么不公平，但并非不给你机会，只不过获得或把握了。一旦获得，你必须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坚定的信念。

舒克和贝塔都是这个世界最底端的生物，都善于隐藏。但他们的隐藏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快速融入这个世界，用一场场华丽的逆袭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可，成为大家眼中的英雄。

成为英雄之后，他们就能不再伪装或躲避，同时他们也深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比如第三集，舒克和贝塔来到了一个奇怪的王国，一个国王是老鼠，民众和臣仆都是猫的王国。鼠王每天得意洋洋的吃着猫肉，猫们每天心惊胆战地熬着岁月。

怎么看怎么是舒克和贝塔的天堂。但两鼠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欢呼雀跃，更没有反过来欺负猫，因为他们需要的是两个物种能平起平坐——因为他们知道身为下位者的卑微和无奈，这正是他们，也是郑渊洁或当年上海美影厂的伟大之处。

30年前的共情理论，如今看来超前又珍贵。

这部改编自德国作家奥得弗雷德·普鲁士勒童话作品的木偶动画，被美影厂改编了8集，但整个制作进行了整整一年——从1989年一直到1990年。

不过相比前几部，已经算迅速的。

也是，熟能生巧呀！

谁让剧本好导演更好呢，当时美影厂派出了四位导演，有两位可以说是世界级别的木偶动画大拿。

一个是指导过《曹冲称象》、《西岳奇童》和《小马虎》的刘蕙仪。

另一个更牛叉，叫夏秉钧。从《神笔马良》到《连升三级》再到中日合拍，由人偶大师川本喜八郎亲自做人物设计的神剧《不射之射》。可见当年美影厂的人才储备，富到流油！

以至于一度，小阿姨以为这是一部德国动画片。你想啊，霍岑·布鲁兹翻的书上，写的全是德文！谁会料到，当年美影厂的美工们会对木偶用的道具书都如此较真！

无数80后通过这部动画片，知道了咖啡磨、土豆泥、胡椒枪、马刀……尤其是土豆泥！当肯德基第一次进入中国，他家的土豆泥瞬间成为必点单品——8毛钱一杯，价格便宜量又足，比吮指原味鸡还受欢迎！

有人说，这部人偶动画可以算是上海美影厂整个1980年代的收官之作——优秀，但已经略显疲态。

但是，它依旧称得上是中国动画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基本上80后，都会唱出“我是个大盗贼，什么也不怕，生活多自在，整天乐哈哈”，清楚记得好坏人霍岑·布鲁兹老爷挥舞胡椒面手枪的蠢萌样子。

据说，由于人才流失资金匮乏，《魔方大厦》原计划拍成26集，可只拍到10集就被迫停滞再无下文。

个人感觉，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因为这部源自郑渊洁童话故事的动画片，更是一部被无数80后奉为童年阴影至尊的上海美影厂作品。

小阿姨有无数朋友，都曾被《魔方大厦》吓到无语伦次但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是的，这部动画过早地透露人性的恶，现实的残酷和社会的无奈，打烂了孩子对世界的美好幻想——这是另一种“少儿不宜”，成为了郑渊洁和《童话大王》的最大诟病。

比如每次开场的爆炸，浓烟里传来的阴森怪笑和诡异浮夸的贝斯和键盘声；

比如顶着一脸惨败妆容的主人公来克；

比如装在罐头里的父母和当家作主的孩子们；

比如能释放正能量囚禁负能量的夏河银行……

如今再看，真钦佩当年的郑渊洁和当年的上海美影厂，比起编织一个完美的童话世界，这些大人更愿意告诉孩子真相是什么，期望中国第一批独生子女，能成为能独立思考和敢于说真话的人。

在原著设定中，魔方大厦由26个国家组成，主人公来克在经历了26段不同的冒险后，回到了现实世界。

而动画片中来克的故事却不明就里的戛然而止。就这样，他被永远地留在了魔方里。

你问任何一个看过《魔方大厦》的80后，他们十有八九会告诉你，一定是“夏河银行”，一个无比神奇的银行——只要你去，任何生理或心理的痛苦，都会被锁进保险柜里。

因此，它所在的国家只有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无论去哪里，都是一张张载歌载舞的笑脸。

没有仇恨、痛苦和烦恼……除了一个长相怪里怪气的反叛者。他坚持认为痛苦的叫声比唱歌还好听，所以到处惹人发怒，甚至还砸烂了夏河银行的机器，释放出全国的负面情绪。

一夜之间，这个国家瞬间被负能量铺满了，到处都是怨气、愤怒、争吵、打斗。

当然最后，瘫痪的夏河银行又恢复了正常，所有人的负能量统统回到了保险柜里——包括那个反叛者，他不再怪里怪气，而是成为了一个一脸笑容灿烂，表现优秀的正常人。

改编自清代李汝珍的同名魔幻小说《镜花缘》，是一部无比忠于原著精髓，同时满载着童年阴影的超级cult动画片，甚至有不少90后看过《镜花缘》之后，认为其cult程度一点不亚于《西游降魔篇》。

可能是真的太邪太少儿不宜，所以一共只制作了4集。首席导演是执导了《大盗贼》的胡兆洪，也是一个木偶动画狂魔。

胡导后来虽然之后指导的动画片是每况愈下——也不能怪他，上海美影厂大环境实在不争气，但只这一部，就能看出当年那些做木偶的神人，有多牛叉！

一是台词。

第一集里，男主唐敖第一次尝试蹑空草就撞到了房梁，随即开启自嘲模式：“看来这平步青云，有时候是要头破血流的啊。”

第四集女儿国里，三个主角上演一场大逃亡。居然撞到了好姑娘梅儿。她只一低头：“快走吧，一会儿母鸡就要叫了。”

轻轻一句话淡淡一低头，那种拿得起放得下，不哭不闹不死缠烂打的小模样，让人看着又喜欢又心疼。

二是演技。

记得还有一集，唐敖看到老虎时，原本帅气的小脸蛋瞬间变颜变色，眼珠子瞬间斗了起来，额头鼻洼鬓角的汗啊，一颗一颗得毫不停歇。这演技直接秒杀那些面瘫小鲜肉。

当然，再经典也抵不过两面国。

那一幅幅转换自如的脸面，女人们忽而如林黛玉般迎风流泪，忽而如阎婆惜般狠辣决绝；男人们更是各个见钱眼开，趋炎附势，两面三刀。

在这一集的后头，原本唐朝来的正常将军，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慢慢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两面国人。

真真可惜，如此优秀的动画居然只做了4集……或许，正因为太过优秀，所以只允许有四集吧。

上海美影厂乃至全国动画片的颓势，其实早在1980年代中后期已经慢慢显现——颇有点盛极而衰的感觉，以至于宫崎骏终于来到心心念念的上海美影厂，准备进行一番朝圣时，发现“艺术至上”这四个字，已经渐渐远离他心中最敬仰的圣殿，满怀失望更满怀信心地回到了霓虹，创办了吉卜力。

有人曾在豆瓣上留言：

“我们这一代看的国产动画片，蛇精是要弄死人的，老鼠是要弄死人的，鹿是要被人弄死的，雪人也是要死的，狐狸精是弄死人的，十二个动物每集都有一个是要被弄死的，新郎是要被弄死的，更不说这个诡异惊悚每次看都让我心里发毛的《魔方大厦》。现在家里的侄儿外甥看的国产动画片，不管是狼、黄鼠狼、坏人甚至终极BOSS都是愚蠢仁慈又可爱。世界和谐。”

呵呵哒。

现在的90后和00后们觉得中国动画片不好看，是因为曾经好看的动画片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们为什么看到3年前的《大圣归来》和今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会如此激动？

因为那些创造过一代传奇的大魔王和神人，一个个离我们而去了，因为我们已经渐渐遗忘美影厂的动画片里，敦煌壁画有多飘逸庄严，水墨有多灵动潇洒，木偶有多活龙活现，剪纸有多瑰丽斑斓……

我们曾经拥有过中国动画最好的年代，我们荣幸之至，我们也伤心欲绝——因为1990年之前的上海美影厂，只是唯一不可复制；1990年之后的上海美影厂，已是强弩之末不可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