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蔚小理”，还没熬出头
作者 / 凌 峰
编辑 / 黄大路
设计 / 张 萌
在中国，蔚来、小鹏、理想一度被视为“造车新势力”的代表，已从讲故事走向拼盈利，在智能化、品牌运营和商业模式上不断向前。而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也曾涌现出三家颇受瞩目的电动车新贵——Rivian、Lucid 和 Fisker，它们被业界称作“美版蔚小理”。
但时间进入2025年，这三家“美国造车新势力”的剧情却不像当初那么动人了。
继 Fisker 于 2024 年6月宣布破产、并在 10 月获得法院批准清算计划之后，Rivian 与 Lucid 则在近期财报中双双给出不甚乐观的展望，Rivian上调了亏损预估，Lucid下调了全年产量预期。
一家公司已折戟，另外两家也步履维艰。宏观政策的摇摆、消费动能的疲软、成本结构的沉重与交付周期的拉长，正迫使这些曾经的“造车明星”重新思考各自的生存路径。
一边是中国新势力迈向盈利转型，另一边，美国同行们却面临着“一个倒了，一个死撑，一个苦熬”的真实写照。在这场看不见的长跑中，谁还能留下来，谁又将黯然退场？
Rivian：靠R2“最后一搏”
曾被称为“特斯拉之后最有希望的电动车公司”，Rivian如今距离资本的狂热已相去甚远。2025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其净亏损达到11亿美元，高于市场预期，单车成本持续上扬，而管理层也再次上调全年亏损预期。
本季度，Rivian将其全年调整后EBITDA亏损区间从17–19亿美元上调至20–22.5亿美元。造成这一结果的并非某一单一因素，而是多种系统性挑战的叠加。
首先是政策红利的滑坡。得益于环保政策，Rivian曾通过向传统汽车制造商出售排放积分获得可观的非主营收入。但特朗普政府取消了燃油经济性罚款，使这部分市场迅速萎缩，Rivian将全年积分销售预期从3亿美元下调至1.6亿美元，并明确表示下半年预计将无此类收入。
与此同时，关税与供应链变动带来了额外成本压力。中国限制稀土出口、美国加征零部件进口关税，共同推高了关键原材料价格。CFO克莱尔·麦克多诺（Claire McDonough）表示，这些政策将在未来几个季度内让每辆车的成本增加“数千美元”。
此外，Rivian还计划在第三季度暂停工厂运营三周，以为新车型投产进行技术准备。二季度总产量为5979辆，同比下降显著。尽管交付量略有反弹至10661辆，但整体节奏仍显吃力。
面对不断扩大的亏损和动荡的外部环境，Rivian几乎将全部战略重心押在即将到来的R2项目上。这是一款定位中端市场、售价在4.5万–5万美元区间的全新SUV，预计将于2026年上市。
“R2的制造成本将是R1车型的一半，具备更优的单位经济模型。”管理层在财报中透露。相比目前售价不菲的R1T和R1S，R2被视为公司从小众向主流市场过渡的关键支点。
Rivian还扩建了伊利诺伊州诺默尔的工厂，新产线将在第三季度开始设备验证。这座扩建后的工厂最终将具备年产21.5万辆电动车的能力。这一举措也被外媒视作为R2铺路。
更重要的是，Rivian已与大众集团达成总额高达58亿美元的技术与资本合作协议，首笔10亿美元股权投资已到账。双方将在软件平台及下一代电动架构方面展开联合研发，这不仅为其带来资源，也为其核心技术能力“补课”。
虽然亏损仍在扩大，Rivian的账面资金尚属充裕。截至第二季度末，Rivian持有现金及现金等价物48.1亿美元，高于一季度末的46.9亿美元。但这种“充裕”只是相对于烧钱速度而言——R2若不能按期交付并实现规模效益，这些现金也支撑不了太久。
“取消对电动车的激励措施，也许短期内对Rivian和特斯拉是利好，但从长期来看，对整个美国电动车产业、对我的孩子，都是不利的。”CEO RJ·斯卡林格（RJ Scaringe）表示。
Rivian没有转圜余地，R2不能拖延，也不能失败。
Lucid：自动驾驶盼得来吗？
如果说Rivian的问题是“烧钱太快、市场不给时间”，那Lucid的困境则显得更加焦灼——它的问题是：产品卖不动，增长点又迟迟未能落地。
2025年第二季度财报发布后，Lucid下调了全年产量预期，将原本2万辆的目标调整为1.8万至2万辆之间。与此同时，季度营收为2.59亿美元，未及分析师预期的2.799亿美元；调整后每股亏损为0.24美元，也高于普遍预期。消息公布后，其股价盘后下跌超过7%。
“我们正面对一个极具挑战的宏观经济环境。”Lucid首席财务官陶菲克·布赛义德在财报声明中坦言。
作为曾经主打超豪华电动轿车的代表，Lucid靠一款售价近10万美元的Lucid Air打响知名度。但现实是，这样的定位在当前电动车市场中已难以为继。
不仅仅是消费端的需求减弱，供应链也面临严峻挑战。由于关税调整和政策不确定性，进口成本增加数千美元。此外，美国政府削弱了对传统车企的排放监管，使Lucid等电动车企通过出售监管积分获得收入的路径逐渐封堵。
在多重压力下，Lucid的商业模型面临再定义。而Lucid的选择，是“多线出击”。
Lucid的第一张牌，是押注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业务。
Lucid已宣布与Uber和自动驾驶初创公司Nuro合作，计划在2026年起推出Lucid Gravity SUV的Robotaxi版本。Uber将向Lucid投资3亿美元，用于改造产线并支持产品集成Nuro自动驾驶技术。根据协议，未来六年内，这三方将在市场上部署2万辆自动驾驶出租车。
Lucid 前任CEO彼得·罗林森（Peter Rawlinson）曾在电话会上表示，这项合作“是Lucid平台商业化的下一阶段”。对于一家仍未形成稳定现金流的车企来说，这种“带订单”的合作的确可视为利好。
但自动驾驶落地的节奏，仍然充满不确定性。更重要的是，短期内这一模式尚难为Lucid带来可兑现的营收。
Lucid的第二张牌，是布局中型市场，瞄准Model Y与Rivian R2的腹地。公司已确认将推出一款起售价约为5万美元的中型纯电车型，定价明显低于现有产品。
不过，这款车型目前尚无明确的发布时间表。无论是量产准备、工厂节奏还是供应链协同，Lucid在公开信息中并未提供具体细节。相较之下，Rivian已完成R2工厂扩建，Lucid还停留在“宣发阶段”。
这使得Lucid的中端战略更多像是对资本市场的“承诺”，而非消费者面前的选项。
Lucid的问题不是没有愿景，而是“每一个方向都需要时间和资本”，但当下它最缺的就是这两样。
“Lucid面临的不仅是转型挑战，而是其商业模型缺乏短期支撑点。”财报发布后，外媒分析道。目前无论是Robotaxi的落地，还是中端车型的推出，都不足以缓解当下的财务压力。
市场要的是“兑现能力”，而Lucid目前交出的仍是“远期故事”。如果这一状态持续，它或许不会像Fisker一样突然“倒下”，但可能会长期陷于“看得见，摸不着”的困局。
Fisker：烧完钱就退场了
和仍在苦苦维持运营的Rivian与Lucid不同，Fisker已经走完了它的创业全程——2024年6月正式申请破产，10月获得法院批准其清算计划。
至此，这家曾高调上市、自称“特斯拉对手”的新势力，终以最惨烈的方式退出赛道。留下的，除了3200多辆甩卖中的Fisker Ocean，还有一地鸡毛。
Fisker破产清算的最直观画面，是美国各地二手车商门前排满了打折的Ocean SUV。最先出手的是美国租赁公司American Lease，它以令人咋舌的低价扫货：正常可驾驶车辆每辆仅售16500美元；有损车辆甚至低至2500美元。
要知道，Ocean的原厂定价曾在3.8万到8万美元之间。现在，纽波特Fisker门店标价只要 22990美元的Ocean Ultra，不仅双电机、564马力、350英里续航，还几乎是零里程车。
“只要你有勇气，就能以极低价格买到全新的Fisker Ocean”，一位美媒评论员如此调侃道。但这个“勇气”，买的不是动力参数，而是随时断联的使用体验和“空心化”售后：没有保修，没有厂家；没有软件更新，OTA形同虚设；零部件紧缺，只能依靠口耳相传和民间论坛解决问题。
“你或许能买到一辆无故障的Ocean”，美国车评人写道，“但更有可能是你买到了一堆小问题的集合体，而当它真的出问题时，你只能靠自己。”
对于一辆还在初代产品周期的电动车来说，这种“孤岛式生存”几乎注定是短命的。
Fisker惨败的根源是钱不够，产品不成，伙伴也没了。
资金链断裂的原因是原计划与日产展开融资合作，但最终流产。其产品也不过关，Ocean上市后问题频发，系统卡顿、导航失灵、电池管理混乱，招致用户在Reddit和YouTube上频频吐槽。且Fisker始终没有成型的售后服务体系。政策支持断档则是压倒Fisker的最后一根稻草，积分价值下跌、电动车补贴终止、关税推高成本，都带来了重大打击。
Fisker的故事，没有狗血逆袭、没有临门一脚的天使投资，它只是默默地结束了。而这，才是电动车创业最常见的结局：悄无声息的退场，没人在意。
对行业来说，更值得深思的不是Fisker的“流浪车”，而是Fisker留下的镜鉴：创业初期靠PPT和估值上天，并不能代替完整的产品节奏。一味依赖补贴和情绪高点，不构建自循环商业模型，注定没有长期生命力。
“美版蔚小理”如今各异的命运，背后映射的是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政策红利减弱、融资窗口收窄、技术路径难以突围，使得电动车创业的难度正逼近真实世界的重力。
这不仅是Rivian、Lucid、Fisker的拐点，也是美国新能源产业的一次压力测试。高成本、低规模、产业协同弱，已经成为新势力普遍难题。而眼下，留给它们试错与烧钱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个时代的红利正在退潮。真正的分水岭，不是梦想讲得多大，而是能否在动荡周期中，交付一个可持续的商业模型。
这一次，讲故事的人，必须活得足够久，才有资格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