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豹路虎：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众人将苏轼奉为千古文人的典范。一词《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让无论处于顺势还是逆境之人，都能获得宠辱不惊的心境和超脱豁达的胸襟。
捷豹路虎从巅峰时期销量仅次于BBA、个别车型需要加价60万提车的豪华品牌；到芯片稀缺众人涨价，却唯独被戏谑为“说好七折到白头，只剩捷豹不焗油”，同样表现出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余独不觉”。
随着中外双方角力之中，联合市场销售与服务机构（以下简称IMSS）总裁李大龙（Richard Shore）的出局，一出大戏似乎刚刚落幕。而凭接替者吴辰的一纸任命状，捷豹路虎中国CEO兼总裁潘庆则又一次完成调度，预示着类似《甄嬛传》的传奇并未结束。
不过似乎得到了捷豹路虎的真传，奇瑞捷豹路虎同样表现得从容淡定。对于一直热衷于传递“营销科学”的奇瑞捷豹路虎执行副总裁马振山而言，他更在意的应该是自己的营销理论有没有被更多的媒体和大众听取，而非奇瑞捷豹路虎的日渐卑微。
谁的“归去”，会如同剧版《三体》主题曲的那一句“Just a matter of time”（只是时间问题）？
换汤魔法师
最近的一纸官宣，让捷豹路虎和奇瑞捷豹路虎多了一丝关注。
3月1日，捷豹路虎与奇瑞捷豹路虎共同宣布，自2023年4月1日起，吴辰将出任IMSS总裁，向捷豹路虎全球董事、捷豹路虎中国CEO及总裁潘庆以及奇瑞捷豹路虎董事会汇报。现任IMSS总裁李大龙任期届满，将另有任命。
虽然仅有3年零3个月，李大龙已是IMSS成立以来任职最久的总裁。在官方层面，双方均给予李大龙高度评价，但此番换人是真实的“任职届满”，还是双方高层对IMSS本土化运营不满，外界不得而知。对于任何车企而言，平均1.5年更换一位营销机构总裁是相当罕见的，跟随人事变动产生的，必然是频繁摇摆的营销思路、受伤的品牌和每况愈下的销量。
历任IMSS总裁之中，曾代理这一职位1年的潘庆是最为特殊的一位。在2016年7月从奥迪中国销售总监的岗位上离职之后，作为捷豹路虎首位中国籍全球高管，2017年1月1日起，他出任捷豹路虎全球董事、捷豹路虎中国总裁及奇瑞捷豹路虎董事，直接向时任捷豹路虎全球CEO施韦德（Ralf Speth）汇报。虽然代理这一职位期间销量并无起色，但捷豹路虎还是宣布从2020年11月起旗下所有在华业务均由潘庆统一决策。
2018年，施韦德曾对潘庆做出了“魔法师”的赞誉，认为“潘庆先生在短时间内给捷豹路虎在中国市场带来了令人惊讶的全方位变化”。因为2017年，捷豹路虎在华销量增长23%达到巅峰，而这正是潘庆上任的第一年取得的；同时2020年他们又收到了销量增长的“好消息”。
在此后的捷豹路虎在华体系之中，潘庆成为主导者，可再也没有魔法可以拯救捷豹路虎，也没有实质上的好消息。
2015-2017年，捷豹路虎还是中国大陆市场中，销量排名第四的豪华品牌，在二线豪华品牌中排名首位，仅次于BBA。6年来，从6.4%一路下滑到2.44%，以捷豹路虎在大陆市场豪华品牌的占有率衡量，更能直观说明其真正趋势。2022年，捷豹路虎在豪华品牌销量排行中，仅略好于林肯品牌，处于豪华品牌末位，哪怕算上特斯拉、蔚来这两个新能源高端品牌，其排名依旧不变。
媒体对于捷豹路虎的分析报道并不鲜见，Report汽车收集整理了各主流媒体总结的顽疾所在：一方面在产品上，产品线短小，车型投放少且更新缓慢，换代节奏完全跟不上其他豪华品牌；同时产品品控差，质量稳定性差，召回频繁；而代表未来的新能源策略、产品均严重落伍。另一方面在渠道和服务上，经销商支持政策乏力，售后服务品质低，车主维权频现，同时公关维护不力，而终端打折促销重创品牌形象，二手车贬值惨烈。此外，IMSS始终无法解决双方在产品销售和渠道管理上的分歧从而形成合力。
在IMSS内部中外双方的分歧与内耗，早已为业内所熟知；而据经销商向媒体反馈，李大龙依旧是一位相对轻视国产，更在意进口车销量的外籍总裁。此前的历次换帅，均未能从结果上帮助捷豹路虎走出困境，因为大部分症结均不是IMSS本身能解决的。
在非关键节点的IMSS上换帅，只能是一场“换汤不换药”的改革，这一“魔法”并不能根治捷豹路虎的隐疾。需要对产品、销量、市场和品牌全面负责的，并非被屡次推向前台的历任IMSS总裁，而是后台的“魔法师”——潘庆。
“稳定”的产品品质与客户服务
如果回顾捷豹路虎销量大幅滑坡起始的时间节点，可以发现它与2018年揽胜运动版P400e车主酝酿许久后集体维权围堵捷豹路虎上海总部、星脉车主集体维权高度重合。但在产品质量的稳定性上，捷豹路虎的口碑向来“稳定”，尤其是路虎品牌在民间拥有众所周知“不是在修，就是在去修的路上”的品牌印象。
不过有趣的是，以知名调研机构J.D.Power为例，尽管在很多垂类媒体广泛引用的是该机构的美国市场车辆可靠性报告（简称VDS），很多消费者却不知道中国市场数据可以作为鲜明对比。
在美国VDS中，路虎品牌几乎未能逃离过垫底的“命运”，捷豹品牌同样不遑多让；不过在中国市场上，近两年来路虎品牌的可靠性则稳居豪华品牌第二位。
这样基于地域天差地别的结果，显然是与当地市场的品牌传播与公共关系处理密切关联的，这是捷豹路虎在华的相关工作出色的表现。
但移动互联网时代，用户获取资讯简易度已今非昔比，相互佐证并非难事。可以印证的如，美国知名的《消费者报告》（Consumer Report）最近发布了基于可靠性、安全性、车主满意度和道路测试的2023年年度汽车品牌综合排行榜，32个品牌中路虎倒数第一，捷豹倒数第三，排名仍旧“稳定”。
国内捷豹路虎的消费者也都能亲身体验到其产品的“稳定性”。Report汽车从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网站查询到，2018年以来捷豹路虎共召回超过18万辆汽车，占其总销量的34.74%，年均达到36,397辆，即每卖出10辆车，需要召回3.5辆。
相比绝大多数购买五菱宏光MINI EV的购买者，能买得起捷豹路虎的消费者，在大多数人眼中是社会中一小群强势的财富快速积累者。可在成为捷豹路虎车主后他们一样变成“弱势群体”，这自然会让他们更难以接受这种反差。
通过2022年年底《澎湃新闻》对于路虎车主维权始末以及曝光的“亲善协议”，尤其是“不得通过……任何相识的人员，以任何方式散布任何不利于经销商或者捷豹路虎的言论”、“车主承诺……不可撤销地放弃以前述的车辆故障为由……提出任何诉讼、仲裁、请求的权利”的条款，不难看出捷豹路虎的高傲态度或许从未改变。
在自媒体兴起的时代，车主维权尤其是豪华品牌车主维权更容易被放大，获得更广的传播。然而能像捷豹路虎一样，强势处理车主维权并提出如此条款的豪华品牌，并不多见。这折射出的，是捷豹路虎的管理者们，思路并没有随着时代发展而向前。
据知情人士透露，捷豹路虎长期处于“一言堂”状态，这让即便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捷豹路虎却成为少数加大投放户外广告牌的汽车品牌。CODC户外广告研究数据显示，2021年1-11月，当其他主流豪华汽车品牌以接近20%比例同比降低投放时，路虎投放累计同比增长了14%。这是营销体系认知或惯性使然，还是潘庆对于传统的投放方式和渠道仍旧情有独钟？至少IMSS的总裁，依旧是被推向前台的“背锅侠”。
分裂的高贵形象
如果说IMSS在用户服务上还能有所作为，在产品品质与结构上鞭长莫及，那么在品牌形象与传播上，它同样无能为力。捷豹路虎品牌形象上的分裂，既来自产品与用户体验，也源于管理者的无所作为。
吴辰的到任，意味着陆逸之后，新一轮以本土化高管撬动运营的思路上位。而吴辰本人此前的职位为北京奔驰客户服务部执行副总裁，是又一位从奔驰转战捷豹路虎的高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位关键人物：王燕。
同样是2002年加入奔驰，属于奔驰在华创建公司后第一批员工的她，曾任奔驰中国公共关系及媒体传播副总裁。据媒体报道，在奔驰12年的岁月里，她从零起步亲手打造公关团队，为奔驰创造了多项业内第一，并为奔驰品牌在中国的公益项目立下汗马功劳。
2014年加入捷豹路虎后，她出任捷豹路虎中国区执行副总裁，负责公共关系及企业传播，主导了由捷豹路虎中国与中国宋庆龄基金会携手设立的“捷豹路虎中国青少年梦想基金”，“推动捷豹路虎在华品牌建设进入全新阶段”。
捷豹路虎的公益事业得到了潘庆的大力支持。“一家公司的经营要体现其价值，公司的成功不仅要从销量、产量去衡量，还体现在帮助什么样的人群去实现他们的梦想”，潘庆曾向媒体表示。
客观而言，捷豹路虎中国在公益事业上做了不菲的持久投入。据媒体报道，仅在设立“中国宋庆龄基金会捷豹路虎中国青少年梦想基金”这一项上，8年来就已投入近亿元。在公益事业上，王燕确实让捷豹路虎的公益事业全面向奔驰靠近。然而，不论是BBA还是丰田、大众等知名汽车品牌，均有更长期、更深度、更持久投入的公益事业项目，捷豹路虎却难言出众。
投入公益事业确实可以提升企业品牌形象，但公益事业仅仅是企业品牌与传播的一个方面。而王燕在加入捷豹路虎以来，更像一位负责企业公益形象与项目传播的执行副总裁，而非全面负责品牌公共关系及企业传播的执行副总裁。
从结果来衡量，一方面捷豹路虎从“八折虎，七折豹”到“六折虎，五折豹”的品牌形象，非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在一步步加剧恶化；另一方面，当所有的品牌，尤其是豪华品牌都在讲年轻化，捷豹路虎占领年轻人心智的方式却似乎与众不同。
以年轻人聚集的B站为例，如果搜索关键词“捷豹路虎”，得到的结果，画风与搜索“奔驰”、“宝马”等其他汽车品牌大相径庭。虽然在短视频流量至上的年代，不排除个别经销商不听从品牌建言自行其是，但能形成如此大规模、矩阵式的传播，依旧令人叹为观止。
截至Report汽车统计为止，第一页49条视频中，同类型内容42条，占比为85.74%；在前6页的294条视频中则为255条，占比高达86.73%。虽然这些内容并非来自官方、经销商账号，但这在所有汽车品牌中依然属于独一无二的场景，Report汽车没有观察到有其他汽车品牌出现同类情况。
在一个以二次元和求知为主的年轻人聚集站点，捷豹路虎在年轻人心中所传播的“香车美女”豪华品牌形象，与其公益事业传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分裂的高贵品牌形象或许并未进入管理者的眼中，或许他们有所知晓也不以为意，很难分清这是王燕所负责的品牌传播工作，努力之后的成果还是放任后的结果。
捷豹路虎品牌传播的现状，也并非不能用数字衡量。这是一个互联网的时代，而如果要用互联网工具来衡量品牌传播情况，网络指数亦可作为品牌传播量指标之一。
Report汽车统计了2022年全年捷豹路虎的网络指数，可以看到其网络指数仅与林肯品牌相当，早已被特斯拉、蔚来等新晋品牌拉开身位。这让捷豹路虎的管理者屡屡获得的“汽车年度公益人物”等类似大奖，更像是一件件皇帝的新衣。
天天讲营销科学的奇瑞捷豹路虎
曾有年轻人形容自己是玻璃罐里的蜜蜂，前途一片光明，但却找不到出路。这用在奇瑞捷豹路虎身上，恐怕同样贴切。
事实上，双方的管理者们并非完全不知道症结所在，但为何“病因”清楚明确，却依旧没有改观？
以代表未来的新能源车为例，目前路虎仅有的几款新能源车均基于燃油车改造而来，终端销量屈指可数，且与其他品牌新能源产品体验存在天壤之别。此前遭遇大规模维权的路虎揽胜运动版P400e，就正是新能源车型。而捷豹在纯电版I-PACE停产后，则没有任何新能源车型在售。
市场又是一片什么景象？据乘联会数据，2022年中国豪华车销量约为309万辆，同比增长6%，但这样的增长源于新能源的拉动，实际上传统燃油豪华车下滑4%，而新能源豪华车同比增长49%。2022年，奔驰与宝马在华新能源车销量同比增幅分别达到了143%和91.6%，特斯拉同比增长36.42%，年销量已达到43.98万辆，仅次于BBA；业内已普遍认为这一趋势是不可逆的。
但吴辰将来的合作者、奇瑞捷豹路虎汽车有限公司常务副总裁、IMSS常务副总裁马振山却在奇瑞官网一篇题为《遵照传播真实逻辑，重构车企品牌感知》的发文中，提出“担忧”，认为“目前电动车的造型‘千篇一律’，几乎都是流线型、简约风格，没有品牌独特的DNA，分不清品牌个性”，并未将已经对自己完成几倍超越的一系列新能源品牌放在眼中。
就像互联网对于传统出版行业、通信行业的打击一样，都说真正可怕的并非你以为的对手，而是它根本没有在视线范围之内。未来真正打败捷豹路虎的，可能并非传统豪华领域中的竞争对手，而正是“不入眼”的新能源豪华品牌。
但奇瑞捷豹路虎本身同样没有表现出改变现状的能力与意愿，管理者处于一种情况清晰、认知浑浊，行为混沌的状态。即便在品牌传播上，奇瑞捷豹路虎目前所做的品牌传播策略，自2021年9月14日马振山加盟之后，更多的是用高层管理者参加各种峰会与论坛的个人Social Show，以取代品牌传播。
他加入奇瑞捷豹路虎以来，除了积极向媒体分享他的营销心得与科学营销理论，还频繁地出现在各大论坛/峰会。Report汽车统计了部分他参与演讲及获奖的活动，由频次可见相当活跃。2023年3月17日，他还将以组委会副主席的身份，参加2023中国CGO峰会。但所有的活动，似乎并未见到对奇瑞捷豹路虎的营销见效。
马振山曾向媒体表示，“中国市场占全球销量的三分之一，从这点来看，任何跨国集团都不会丢掉中国市场。中国是全球最大也是全球最年轻化的豪华汽车市场，也是捷豹路虎品牌‘重塑未来’全球战略的先锋部队”。
然而2022年，奇瑞捷豹路虎销量仅为5.07万辆，同比下滑7.11%，这还是在2021年同比下滑14.83%的基础上的战绩。根据捷豹路虎最新发布的官方财报，2022-2023财年第三季度，其全球销量同比增长5.9%，实现盈利2.65亿英镑；但中国市场零售量仅为2.17万辆，同比下滑8.44%；累计零售量6.57万辆，累计同比下滑13.78％。
作为在英国本土以外的首个整车制造工厂，也是全球样板工厂的奇瑞捷豹路虎常熟生产基地，于2014年10月21日开业并投产。这是一个拥有20万辆总年产能的工厂，而按照国内年销量5万辆计算，即便出口数量同样达到5万辆，也意味着它至少闲置了50%的产能。生产与销售、运营乃至传播都没有参与感的奇瑞，能贡献什么出样的“增加价值”？
马振山曾任一汽－大众销售公司执行副总经理、大众品牌执行总监，据说同样是一汽出身的奇瑞董事长尹同跃“苦等数月、三顾茅庐”才“连邀带挖”而来。作为营销悍将，他虽并未给奇瑞捷豹路虎带来销量上的改观，但“自己人队伍”还是要带的，如2022年10月26日接替王军任职IMSS售后服务执行副总裁的刘万佳，同样来自一汽-大众。两年即将过去，人来人往的职位变动，却并未改变奇瑞捷豹路虎的没有“增加价值”的角色。
回到最初的人事变动，吴辰能为捷豹路虎带来什么？从吴辰的履历来看，他于2002年加入戴姆勒集团，在销售、营销、战略、经销商网络发展、二手车、数据管理等不同岗位均有经验。在奔驰西安女车主维权事件之后，吴辰被任命为客户服务部执行副总裁，全面负责客户服务业务，并直接向时任奔驰销售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杨铭（Jan Madeja）汇报。他是担任这一职位的第一个中国本土管理成员，也见证了奔驰“以用户为中心”的售后数字化转型过程。
这才是捷豹路虎所迫切需要的，理顺渠道，避免再度出现大规模、大影响的维权事件，或许将成为他的重点工作之一。但这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在捷豹路虎体系中，有如潘庆这样一言九鼎充满王霸之气者；有王燕这样以做企业公益事业成就自己公关美名者；也有马振山这样以己“渡”人，为行业普及营销科学与知识者；还有吴辰这样勇于革新自我，前往捷豹路虎一闯者。可问题是，如果大家都保持“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状态，在华市场成猫的捷豹路虎，何以重塑未来？
撰文丨罗祖星
图片丨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