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和匈牙利小镇的电动车热潮
编译 / 马晓蕾
编辑 / 张霖郁
设计 / 赵昊然
来源 / 金融时报 作者：Marton Dunai, Yuan Yang, Patricia Nilsson
提到匈牙利，很多人会想到布达佩斯这个被多瑙河穿过的欧洲古城，而该国东北部的小城德布勒森（Debrecen）则相对默默无闻。
如今，在中国电池巨头宁德时代的巨额投资下，以德布勒森为中心，匈牙利已经呈现出一个电动汽车强国的潜力。
桑多尔·马里亚斯（Sándor Máriás）一家从苏维埃共和国时期起就生活在德布勒森外的一个军事空军基地旁的小农场里。他们家距离飞机跑道仅300米。至今仍记得小时候让他彻夜难眠的苏联战机。他回忆说：“飞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特别是在他们练习触地复飞时。”
今天，农场旁的那条土路依旧叫“桑多尔路”，它通往韩国电池材料制造商EcoPro BM的新研发基地，该公司承诺在这里投资7亿欧元生产电池阴极。
这个研发基地的隔壁就是宁德时代在欧洲最大的千兆工厂，该公司计划在此投入超70亿欧元。
这里的投资热情最初是由宝马点燃的，它正在德布勒森建造一个价值20亿欧元的电动汽车工厂。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家大型供应商和几十家小型供应商都在这里建厂，电动汽车的扩张已经为这里拉来了超过100亿欧元的投资。
到2030年，这个只有20万人口的小城的电池产量将仅次于德国，成为欧洲第二大国。
巨大的变化
到2031年，目前宣布的所有欧洲超级工厂的预期GWh输出能力。匈牙利将自己定位为动力电池领域的欧洲领导者
在匈牙利其他地方，韩国的SK创新和三星正在建设、扩大电池工厂，每个工厂的成本约为10亿欧元。梅赛德斯-奔驰和奥迪在匈牙利的大型汽车制造部门也正在为生产电动汽车做准备。
匈牙利地图
汽车行业占匈牙利出口的五分之一，占其经济产出的百分之八。到2035年，欧洲开始禁止销售新的汽油或柴油汽车时，匈牙利的汽车工业将全部实现电动化。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政府也通过为该行业提供重大税收减免，以及友好和有效的监管。
据了解谈判情况的人士说，在宣布德布勒森的投资之前，宁德时代已经在德国建立了一个规模较小的工厂，并表示有计划在波兰或塞尔维亚建立一个电池超级工厂。
匈牙利外交部长佩特·斯齐亚尔托（Péter Szijjártó）说：“我们两年半前开始与宁德时代谈判，当时该公司的想法还是在其他地方投资。然而我们进行了英勇的补救。”除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宁德时代还将在匈牙利获得价值约8亿欧元的税收和基础设施激励。
在新冠疫情爆发前不久，宁德时代的高管们第一次开始在匈牙利东部选址。工业部长拉斯洛·帕尔科维茨（László Palkovics）在今年5月表示，需要加强水电网络，迎接德布勒森的新电池制造商。
然后在8月，宁德时代和匈牙利政府高调宣布，中国巨头将投资73亿欧元在德布勒森建立一个100 GWh的电池厂，大约是目前特斯拉内华达千兆工厂规模的五倍，足以每年为200万辆新车提供动力。
德国汽车制造商宝马公司点燃了投资热潮，该公司正在德布勒森建造一座价值20亿欧元的电动汽车工厂
“匈牙利的电池项目将是宁德时代全球扩张的一个巨大飞跃。”该公司创始人兼主席曾毓群在一份声明中说。在匈牙利中部有一家大型工厂的梅赛德斯-奔驰公司的首席技术官马库斯·谢弗（Markus Schäfer）说，奔驰将成为新工厂的第一个和最大的客户。
“欧洲是宁德时代的主要海外市场，因为这里有大量的OEM。”电池市场研究公司Rho Motion的中国研究主管Yu Du说。宁德时代的匈牙利工厂也是与宝马合作的一部分，会离汽车工厂更近。宝马11月宣布，将在德布勒森工厂的原址建设一座电池组装厂。
另一家中国电池制造商亿纬锂能（EVE）今年在该市附近购买了一块45公顷的土地，用于建设新工厂，具体细节尚未公布。
宁德时代对其在德布勒森的计划没有透露太多信息。据三位知情人士称，该公司计划快速推进第一厂区，于2025年5月启动生产，并扩大规模，最终产能将达到33 GWh。它将包括一个长一公里的巨大单体建筑作为主楼，以及一些散落的副楼，接下来还会有两个这样类似的厂区。
据这些知情人士透露，该工厂将在2030年左右实现全面运转。只有到那时，德布勒森才会感受到明显的变化，以及对生活方面的压力，如水的消耗和污染、能源消耗和劳动力需求。
过多的担忧
电池产业的发展可能会让德布勒森在欧洲的工业版图上占得一席之地，但依旧面临着来自当地居民的阻力。他们担心水供应会跟不上，大量涌入的外来人口会对住房、教育和医疗等方面造成压力。根据非政府组织“公民论坛（Civil Forum）”的调查，多达四分之三的居民对大工厂表示抵触。
物理学家、匈牙利科学院前院长约瑟夫·帕林卡什（József Pálinkás）发出质疑：“能源需求、水、污水、劳动力怎么办？这个城市能满足这些巨头的需求吗？” 他就住在德布勒森。
帕林卡什是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托（Viktor Orbán）手下的前教育部长，在2018年之前一直担任政府的研究和发展首席官员，他认为这些项目其实都是政府的“妄自尊大”。
“欧尔班真的喜欢巨额的投资。他总是想做到最大。”帕林卡什说。
对于电池制造这样用水量大的行业来说，德布勒森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它离主要河流蒂萨河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而且它所处的位置经常出现干旱。
在5月的议会听证会上，工业部长帕尔科维茨说宁德时代工厂每小时使用的淡水量与全市居民每小时的淡水使用量差不多。
水化学家和德布勒森大学前校长伊斯特万·法比安（István Fábián）研究该市的水系统已有几十年，他对宁德时代的水计划提出了很多质疑。虽然该市有大量的地下水，但有些地下水很难获取，有些则已经被污染，而且人们对铺设管道从蒂萨河引水的计划表示怀疑。
单位：GWh为单位的各国锂离子电池预测产量，说明匈牙利在追赶中国和美国的电动汽车电池竞赛中站在欧洲的前列
熟悉公司计划的人士说，宁德时代正在评估水资源和各种技术，希望能利用净化过的废水。该公司表示：“当地的供水系统可以满足我们德布勒森工厂的需求。”
据帕尔科维茨称，宁德时代还需要约800 MW的恒定电力容量，相当于一个大型发电厂的输出，以及大量的天然气。这两者都存在供应隐患，因为匈牙利和欧洲其他国家一样，在“俄乌冲突”中面临着严峻的能源成本和供应问题。
匈牙利外交和贸易部长彼得·斯齐亚尔托，只有符合最严格的环境标准，投资才会发生
政府官员已经私下表示，如果这个工厂和其他能源密集型工厂同时上线，恐怕会提高该国的电力和天然气使用量，在能源市场面临越来越大的供应压力。
然而，宁德时代有办法缓解能源供应紧张的问题。该公司说，它计划利用所收购的一些土地来进行太阳能发电。
德布勒森市长拉斯洛·帕普（László Papp）坚持认为，在政府的支持下，德布勒森可以应对这一情况，并补充说，对用水过分担心了。
他说：“尽管过去一年发生了干旱，但地下水位不再消退。德布勒森的水没有受到威胁。”
外交部长斯齐亚尔托过去曾说过，对水、能源和劳动力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这项投资只有在符合最严格的环境标准时才能实现。德布勒森可以放心，保护水和空气质量是不能妥协的。
拥抱中国企业
电池是电动车行业发展的关键。欧洲已经落后了，错过了创造一个完整价值链的时机。
新成立的匈牙利电池协会主席佩特·卡德亚克（Péter Kaderják）说：“电动化是对匈牙利和欧洲经济的生存挑战。”然而，一些人担心，匈牙利有可能变得过于依赖中国的电池制造商。
在短短几年内，匈牙利已经转变为一个潜在的电动汽车强国，以德布勒森为中心
匈牙利对中国的投资热情高涨。在总理欧尔班的“东部开放”政策下，中国企业在匈牙利投资了化学工业；资助和建设布达佩斯-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的匈塞铁路，用于运往中欧的货物；复旦大学也计划在布达佩斯开设校区。
电池协会主席彼得·卡德雅克（Péter Kaderják）说，与中国的联系至关重要，因为向电动汽车的过渡对匈牙利非常关键，而且中国是动力电池的领导者。
随着中国和韩国公司在匈牙利新生的电池行业中占据领先地位，卡德雅克等人承认，这种新的关系可能使欧洲依赖亚洲的电池供应商。
波兰科学院研究员、大赦国际驻匈牙利副主席兹古特·普里兹比尔斯卡（Zgut-Przybylska）说，这项投资扩大了中国对欧洲经济基础设施的战略影响。
然而，匈牙利公共服务大学的能源专家安德拉斯·迪亚克（András Deák）说，担心所谓的“依赖性”为时过早，因为技术尚不稳定，几年后锂基电池可能只是选择之一。
他说，必须以更宽阔的视角看待绿色转型，而不是只盯着汽车，还有为家庭甚至工业用途生产的各种电池。这些技术并非全部来自中国。
时至今日，不再住在农场的桑多尔谈到德布勒森的变化时说：“让城市发展，让工业园区来，我们已经向前迈进了。”
他说，市里收购了他农场所在的土地，但为他置换了新的土地，并在附近建了一个新家。“我的心有一部分留在了老农场的院子里，但生活还要继续。我可以继续做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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