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因纽特，遥远北冰洋 | 越野路书第十一季04
继阿拉斯加高速和邓普斯特高速后，我们即将踏上本次旅途的最后一程。据说，在我们的终点站北冰洋的海岸边，生活着古老而又现代的因纽特人。他们可以徒手造雪屋、生吃鲸鱼肉，还能够猎杀到传说中的北极熊……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开始本季节目的完结篇吧！
看完大片意犹未尽？
下面这些《越野路书》背后妙趣横生的故事
在视频中可没有～
到达因纽维克，旅程将至尾声。
从绿树浓阴的海岸山脉到万里雪飘的落基山脉，从最危险的阿拉斯加公路到更危险的邓普斯特高速，从我的家乡北京到极地因纽特人的家。这一路，相比北美壮阔的自然风光，最吸引我的其实是这片土地积聚的历史文化，尤其是原住民文化。
因纽特人，图片源自网络
美加两国的建国史仅一两百年，但文化却是从人类开始在这里生活繁衍时就播下的粒种。大约二万五千多年前，印第安人分阶段从西伯利亚经白令海陆桥到达阿拉斯加，之后向南迁徙、遍布美洲，这是在美洲大陆上生活的最早的原住民。除此之外，这里还生活着另一种原住民因纽特人。一万多年前的冰河时期，东亚一带的狩猎民族为了追捕猎物穿越白令海陆桥，然后逐渐迁徙到北美，他们就是只生活在北极的因纽特人。这也是为什么因纽特人长得有点像亚洲人的原因，其实他们的祖先就是黄种人。
因纽维克的教堂
我们现在所处的因纽维克是因纽特人在加拿大生活的一个聚集地。没多作停留，因为最后的终点还要再往北100多公里，是北冰洋岸边一个叫图克托亚图克（以下简称图克）的地方。
100多公里差不多是北京到天津的距离，路程很短，也很煎熬。早上摸黑上路，除了李总，其余人包括我在内全都精神消沉，提不起劲。这种消沉在每天起床时最明显，睁开眼看不见光亮，人就没有干活的心气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有科学依据的，我甚至觉得之前总像夜猫子似的黑白颠倒简直是对光明的一种大不敬。我想念太阳，想念蓝天，更想念正常的日夜交换。
中午快一点的时候，天终于舍得亮了。不过叫醒我的不是光亮，是李总，“各位都醒醒啊，看咱运气多好，这条路一年前才开通，要是前几年来，只能溜冰车过去知道么？”
李总说的“溜冰车”是指这条路没开通以前，北冰洋岸边和内陆的陆路交通要依靠一条“冰路”，所谓的“冰路”是把冻住的河流上面覆盖的积雪推开，清理出一条可以行车的路。而到了夏天冰雪融化后，岸边的村镇就变成了“孤岛”，只能依靠小型飞机或船只运输人员和物资。
李总问：“震哥，这条路开着爽不爽？”走了近5000公里，李总丝毫不见倦意，尤其进了北极圈，他就像打鸡血似的一直处于亢奋之中。这条路的路况和之前的邓普斯特公路没区别，风景更是了无新意，何谈爽不爽啊？
“无聊，真是无聊透了。”震哥低沉的声音流露出烦躁的情绪。确实，沿途除了我们之外，再看不到别的车辆，处处清清冷冷，全是冬日长眠不醒的调性。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可震哥却不能闭眼。
再往北开，连树木都看不到了，这里就是地球森林北方的界限。北冰洋沿岸湖泊众多，现在是冰冻季节，湖泊被冻住后周围就变成了一片冰原。如果夏天冰湖解冻，水融鸟栖，沿途的景色肯定要更美些。景色虽差强人意，但这条路无疑给北冰洋岸边的居民提供了巨大的便利，也为当地旅游业发展和能源的开发起到助推的作用。
快到图克时，李总终于扛不住了，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他硬撑着说自己正在用精神食疗法抵抗困意。
“李总，你是不是又想喝过期酒了？”
“我啊，我想生肉呢。”
“得，这次咱必须让李总吃上生肉，不然真成他的心结了。”震哥许诺，一定找个地方帮李总实现心愿。
“行到水穷处”，我们是“行到陆尽时”。沿着这条延伸至陆地边缘的道路，我们去看一看大地与海洋相逢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从因纽维克出发将近三个多小时，我们顺利到达图克。小镇里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因纽特人，沿着唯一的主路向镇里开，半天在街上也看不见几个行人，震哥四处张望，“我以为这里的因纽特人都住冰屋里呢。你们看，几乎每家前面都停着SUV和摩托，这小村儿还挺现代化的。”
“有点文化吧兄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地球都是个大村了，谁还住冰屋啊……大家跟着我，我带你们去看看因纽特人的家是什么样儿。”李总开车带我们去住的地方。
实际上，这次旅程的终点是离图克不远处一个叫pingo国家地标的地方，不过现在没有路可以去pingo，通过关系我们在当地找了一个熟悉地形的因纽特老猎人，想让老猎人帮我们出出主意。没意外，这次也是托了李总朋友的关系。在住的地方放下行李后，我们跟着李总来到老猎人的家……
李总曾说：“一个地方不管多大，只要这里有我认识的朋友，那对我而言它就是无限的小，有朋友在，到哪儿都不觉得陌生。相反地，一个地方不管多小，如果这里没有认识的朋友，那它对我来说也是无限的大。一句话，有朋友在，走遍天下都不怕。”
“什么地方咱都有朋友，就算我没有，我的朋友圈不超六个人，绝对能找着认识的人。”李总这话不是吹牛，“六人定律”在他身上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拖李总朋友的关系，我们找到的这位因纽特老猎人名叫老乔，年近60。一进老乔的家，李总立刻用他的英国伦敦腔儿介绍自己：“hello, Joe, I’m Lao Li.”
李总的英音太地道了，老乔把“Lao Li”听成了“Lonely（孤独地）”，以为李总是个找不到对象的单身汉，嚷着要把邻居未嫁的女儿介绍给他。
“这老猎人还会保媒拉纤儿呢，李总，回头咱拍完节目，你留下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吧。”李总不理睬震哥开的玩笑，他拉着老乔的手，一门心思地和老猎人话起了家常……
老乔告诉我们，现在陆地上的雪太厚，从镇子上不能直接开车到pingo，等明天他带我们从海冰上面绕到pingo，近距离看一看这个著名的冰核丘国家地标。
极地气候寒冷，异常恶劣的自然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人类生存的极限，而因纽特人之所以能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与他们刚强、坚韧、乐观的性格不无关系。然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在地球最寒冷的地域里生活的民族，他们的性格里竟然还有热情好客的一面。
知道我们来，老乔一家人提前准备了饭菜，我们嘴上说“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们不饿”，可围在餐桌旁，我看谁也没少吃，大家真的饿了。老乔家地方不大，布置得却温馨舒适，让十几天在外流窜的我们倍感家的温暖。
这个曾经以狩猎为生的土著民族，不管是吃的食物，住的房子还是说的语言，他们的生活方式与我们已没什么区别。不过，尽管大多数的因纽特人已经融入了现代社会，但他们的各种野外生存技能以及骨子里骁勇善战的性格却并未随狩猎生活的远去而消磨殆尽。
吃完饭，老乔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说：“前几年这头北极熊来村里找吃的，因为攻击村民，我把它杀了。我一年可以猎杀1到2只北极熊。”听老乔的语气像在说一件普通的小事儿，可我们听得却是瞠目结舌。残酷的自然环境让因纽特人积累了很多野外捕猎的经验和智慧。在没有猎枪的时候，他们捕杀北极熊的方法是先杀掉一只海豹，把海豹的血放进水桶里，再把匕首插进水桶中将其冻成一个有血味儿的冰棒。北极熊的鼻子异常灵敏，闻到血的气味后它们会寻着找到血冰棒来舔食，直到它们的舌头麻木，直到舌头被匕首刺破，仍未察觉的北极熊却还在舔着自己的血，最后因纽特人会趁北极熊失血过多晕厥的时候对它们手到擒来。
李总问：“这时候还能看见北极熊吗？”
老乔回：“早看不到了，他们到海冰上猎食海豹去了，我有一回开着雪地摩托到海冰上蹲了十多天，没看到一只北极熊。”
丘吉尔，图片源自网络
听老乔讲，如果想看北极熊，可以去加拿大北边一个叫丘吉尔的地方，那里有全球唯一的一座关押北极熊的监狱。由于丘吉尔所在的位置刚好处于北极熊冬季迁徙的途中，所以这地方“熊比人多”。饥饿难耐的北极熊会在村子里攻击人，乱翻垃圾桶找食物，所以当地专门建立了一所北极熊监狱用来管教这帮“熊孩子”，表现良好的北极熊会被人类重新放归大自然。
北极圈有三大顶级猎手：北极狼、北极狐、北极熊。其中，北极熊最威猛，是世界上最大的陆地食肉动物，也是唯一不需要冬眠的熊，北极熊体重最大超过800公斤，冬天它们会在海冰上捕杀高热量的海豹，如果饿极了还会吃鱼或攻击人类。
李总很失望，他来北极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北极熊。还好另一个吃生肉的愿望在老乔家实现了。
生鲟鱼肉
老乔从冰箱里拿出冰冻的北极生鲟鱼肉和生鲸鱼肉，上面裹着一层白白的冰碴子。只见他熟练地用刀切下几片递给我们，我拿起一片腌制好的鲟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口感冰凉，没有腥味，“原来生肉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吃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又吃了一块生鲸鱼肉，刚放进嘴里我就想把它吐出来了，可出于礼节又不能直接吐掉，那就闭着眼吃！鲸鱼肉又软又黏糊，至于味道？已经刷新了我对所有味道的认知，我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它，总之是一股奇怪的腥味。才吃了一口，我感觉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个味道，真的太难吃了，我想吐……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好像吃的不是肉而是毒药。白总吃了一口便找借口溜了，我跟着他一起出来，看白总蹲在雪地里哇哇地吐，抬头跟我说：“老付我没事儿。”
顾不上回他的话，蹲下把刚吃的鲸鱼肉连带着晚上吃的饭菜一同吐了出来，胃里舒服多了，可嘴里的腥味不散，我们又折回屋里想找点吃的把这味道压住。回屋后，看震哥同样面露难色，那似吐非吐的表情，脸上的大褶子全挤到了一起。还是冬晨、文利聪明，拿拍摄当借口对老乔说：“等会儿我们拍完再吃”，临了也没见他们吃一口。
再看李总，像饿狼看见肉似的一块接一块不停地往嘴里送，“哎呀太好吃了，跟冰淇淋似的，真好吃，两个字牛x。别的地儿你吃不到，必须来北极才能吃，你们馋不馋？”
白总压低声音说：“老付，你说老李是不是自我麻痹了，这东西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他是能不能吃的问题呀。”
“李总一到北极就找到根据地了，他身体里的野性被唤醒了。”就冲李总吃生肉不眨眼的能耐，我看他真有给因纽特人当女婿的潜力。老乔见李总爱吃生肉，把冰箱里所有种类的生肉全拿了出来，每样都给李总切下几块，分装在小塑料袋里让李总打包带走。
因纽特人的地窖
我们和老乔聊了很多，聊到兴头上，老乔还要为我们亲手建一座雪屋。我们以为他开玩笑呢，连忙回绝，“这么晚，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了。”
老乔对我们的话不理睬，他拿着铁锨和锯子径直跑到家门口的空地切雪砖去了……
雪屋，又叫Igloo
雪屋是因纽特人在野外捕猎时居住的房子，又叫Igloo。搭建雪屋最好使用比较硬的雪。首先在雪地上挖一个坑，修建一个平台；然后用锯子把雪切成雪砖，再把雪砖从下到上砌成一个圆壳状的整体；封顶后用水浇在雪砖之间有缝隙的地方，水被冻住后把缝隙填上，既加固了雪屋，又让它更抗风抗寒；最后，在雪屋底部挖一个用于进出的洞。
我们建的小雪屋大概用了3个多小时，老乔的技艺熟练，我们只能围在他身旁打打下手。这3个小时里，震哥、李总和摄像老师们每隔十分钟就要倒一次班，因为极地太冷了，到晚上基本都在零下30度以下，我裹上最厚的衣服，还是抵抗不住极地的酷寒，在外面呆一会儿就得回车里开暖风搓手搓脚。全村的小孩围着雪屋又蹦又跳，连当地的小朋友都比我们这些大人抗冻，因纽特人的抗寒基因真的太强大了。
建完雪屋，李总第一个爬了进去，“太有意思啦，这才是北极，今晚我就住这儿啦。”我跟着也钻进去，见我进来，李总平躺仰面对我说：“老付啊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这就是我在北极的新家，一室一厅。”
雪屋里的面积足有3平米，呆两个人还剩很多富余的空间。因纽特人利用室内空气的对流原理，人在雪屋里呼出的热气、散发的热量聚集向上升，受冷的空气下沉从洞口散出，所以里面特别暖和。
李总的眼镜片蒙上一层雪白的雾气，我看不见他的双眼，但从他露出的一口大白牙看出他现在特别开心，“李总，这里面呆着什么感觉啊？”
李总大口喘着气说：“我呀真的…太开心啦，另外我觉得…要是两口子睡这里面…会更有利于…夫妻间的交流。”
唉李总喝多的时候爱吹牛，开心的时候爱信口开河，我撇下他爬出去跟洞口外的震哥讲：“李总在里面睡着了，现在已经梦见媳妇了。”震哥一听，开始不停地把大雪块搬到洞口，将洞口封住，周围的小朋友也跑来凑热闹，和我们一起把唯一的出口封得严严实实……
“李总，里面暖和吗？”
“太暖和了震哥，我都出汗啦。”
震哥拿铁锨拍了拍洞口的雪，接着对里面喊：“你今晚就在里面睡吧，明天我们来接你。”
这天和老乔告别前，我们相约明天中午一起前往冰核丘国家地标。上车准备返回住处时，我发现少一个人。
“李总他人呢？”震哥刚要喊冬晨去找，李总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得意洋洋地跟我们说：“哎呀，老乔真把隔壁的老太太找来了，老太太一听我叫“Lonely”，又能吃生肉，拉着我的胳膊不撒手啊，非要认我当女婿。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震哥：“那怎么着，不行李总你就从了人家吧。”
李总：“那哪儿成啊，我只爱我们家董事长。”
见没人搭话茬儿，李总接着说：“哎，你们说我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哈哈哈！”
我们催促这位自恋狂快点出发，早点回去补觉，明天还有任务呢。
大概想让我们把极地的寒冷体会得更加彻底，夜里图克下了一场大雪，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没不见停。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相当糟糕的消息，冰面上的积雪还没冻硬，车辆在上面行驶肯定会陷车，如果强行穿越会消耗很多时间去救援。图克的纬度已接近北纬70度，现在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微弱光亮，我们一时间没了主意。
撸不到北极熊的李总只能撸狗了
老乔想了个办法，开雪地摩托前往pingo。他指着震哥对我们说：“你们多穿点，在冰面上开摩托特别冷。”
听从老乔的建议，大家全副武装，准备开雪地摩托前往终点。
“北极真的太冷了，没有阳光的时候竟然比南极还冷，我现在都不是凉凉，我是速冻！”震哥缩着脖子，他把自己裹得像一只熊，头戴一顶论挡风保暖都豪无卵用的鸭舌帽，外面带个黑口罩，唯一坚守住的是他绝不穿秋裤的底线，把眼镜一摘，震哥问：“哎，你们还认识我吗？看我像不像村头偷地瓜的二傻？”
“什么叫像，你本来就是。”李总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和震哥开着雪地摩托，我们其他人坐在摩托后面拉的小船里……
“大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
“出发！”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我们向终点驶去。
海洋和陆地之间已无清晰的界限，车轮溅起皑皑雪雾，“风刀霜剑严相逼”，寒气从四面八方浸入骨髓。冷冷冷！冻得我浑身麻木，可心却异常清醒。我们在哪儿？在世界的尽头。我们是谁？我们是宇宙中的自由行者。
终于到啦！震哥指着pingo喊：“这个大馒头其实就是个土堆啊。”
“什么馒头，这叫冰核丘，它是一个被泥土覆盖的大冰块。”
“李总，你不是说北冰洋要是冻上了，你就凿穿了跳下去游泳吗？”说着，震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铁锨递给李总。
“来，凿吧李总。”
“神马？震哥，我耳朵冻僵啦，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耳边喧闹的声音渐渐被疾风淹没，吸的每一口气都填不满我的胸怀，我望着寂暗的天边想，这是一次长达4723公里的旅程啊，走到终点，思绪却回到了起点。为什么一次次地奔赴远方？去看大千世界吗？远不止如此。越是漫长的旅程，越能让自己冲破藩篱，让心里一些模糊的思考变清晰，一些犹豫变坚定，一些值得留守的变得更为深厚。路有尽头，心无边际，所有旅程的终点都是殊途同归，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自己”。
最后，希望每位收看《越野路书》的朋友都能从节目里有所收获，祝福大家在每段旅途中都能发现新的自己。
后记：次日我们回到因纽维克，震哥、白总因为工作从这里提前飞回国内。其余人得把车开回温哥华，没想到又遇暴风雪封路，大家只好窝在酒店里胡吃海塞喝酒侃天，等暴风雪过去后接着继续赶路。冬晨问：“为什么还要赶路？”
“回去剪片子啊，年前必须把节目上完，等着熬大夜吧同志们。”旅途结束，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我是制片人老付，下季《越野路书》再见啦！
本季~完
// 文：付然、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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