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后的一线 | 待到山花烂漫时

庚子疾病广，虎狼满山川。古人用他们的智慧早已将今天的种种不顺写在了书里。在历法上，“庚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年份，但又同样是一个容易被记住的年份。

时间的指针总在一刻度上显得格外深重。2020年，这是新世纪的第一个庚子年，哪怕是在和平年代，带有一丝封建色彩的“庚子大坎”也如约而至。

就像一百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2020的严寒同样刺骨漫长。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全国，人人自危，各行各业在隔离要求中按下了暂停键，停工停业成为常态。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成为了这个“庚子之年”最鲜明的注脚。

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

“活不下了，准备改行。”

这是江西某5线小城的一家汽车二网经销商对这次疫情影响最切肤的体感，他们没能等到冬去春来，所有关于困境与苦难的描绘都像墨汁一样散在了这个家庭的每一处角落。“从年前到现在，只有一辆很早就预定的，2月份整个月基本上都不让买了，解封以后那些之前说结婚要买车的也都纷纷暂缓了计划。”

有数据统计，今年2月汽车经销商库存预警指数为81.2%，环比上升29.5个百分点，同比上升27.7个百分点，库存预警指数位于警戒线之上。而这也是汽车经销商库存预警指数发布5年以来首次突破80%。

汽车4S店在2月上半月普遍处在停业状态，第三周开始陆续复工，复工面约50%，第四周大面积复工，复工面达到70%以上。分布在全国最基层的消费端，这些二网三网经销商就是厂家伸向市场角落的触手。

4S店的停工对他们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据全国工商联汽车经销商分会发布的《新冠疫情对汽车经销行业影响的调查数据》，有33%的受访经销商认为，2020年上半年，其所属的经销企业预计亏损；另有近两成的受访者认为，即便是不亏损，利润也要比上年同期存在30%~40%的大幅度减少。

有分析人士认为，今年1季度的汽车市场，整体会处于“停摆”的状态，3月的销量预计也会有同比超过6成的跌幅，挑战十分明显。尤其是在供应链、售后服务等环节，预计要到5月会逐步走向正轨。

在店老板的描述中，我们得知像这样的二三线网络基本处于断裂的状态，没有4S店那样的门店、库存等等重资产，他们的生存模式往往是按需提车靠天吃饭，当产业遭受严重打击时，“无底深渊，走下去也是前程万里”这样的宽慰显得过于天真。“树挪死，人挪活”才是他们眼下最急迫的想法。

“准备做养殖了，跟朋友在山里搞了几个厂养鸡卖鸡蛋。去年今年养猪的不是挣了大钱嘛？”

“不卖车了？”

“就放在那里吧，叫人管管就好了，有人订就提呗，以后的精力还是在这边。修理厂也放在那。”去年本来想扩大规模完成从二网到4S店的转变，一场疫情下来，这个从事了20余年汽车销售业务的家庭转眼间成了养殖户。

离开了枝干，最茂密的地方往往也最脆弱，一阵疫情之风将最细枝末节的销售网络吹得漫天飘零。

而在画面的另一边，支撑整个汽车消费主力的一线城市里，积压已久的消费需求却开始释放。口罩、体温测量、登记，对于这里的用户来说，买车仅仅是多了几个步骤而已。

“客流正在恢复，当然没有之前那么多，但转化率提高了不少，能实地来看车的都是硬需求，转化率可以达到80%左右。”这是来自广汽传祺上海一家4S店销售经理的口述，仅管上海不是传祺的主战场，但在这里应有战斗气息随着销售经理们热情开始升腾起来。

“优惠还是有的，但是仅仅只到月底，之后就没有了。你也知道的，我们是丰田。”看上去疫情带来的余威并没能波及到丰田，“也就是二月份没啥量，3月份已经出了130个订单了。我们一直是以销定产，疫情的影响嘛可能对消费者比较多，提车大概要往后推一两个月。”

除了一汽丰田，多家品牌都推出了至3月底的促销政策，当然也仅仅是在三月底。在广州的一家宝马4S店里，3月份中旬往后，销量就开始慢慢回归。“店里原本申请了促销政策，怕疫情大家不出来买车嘛，卖着卖着感觉没必要促销。很快也停掉了。”

为了避免拥挤的公共交通，减少接触病毒的风险，一线城市的消费者们似乎在疫情过后的第一件大宗消费品就是汽车。在这里，消费行为的阻碍更多的是来自生产端。

被按上的翅膀

“此次武汉的新冠肺炎疫情，对国内汽车供应链的影响很大。”三环电器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以三环为例，一般的零部件企业库存量，只有一周到十天左右。在长达一个多月的停工里，供给压力开始凸显。“到3月10日左右，许多主机厂已经复工20多天，而我们的库存也没有了。主机厂也十分着急。”

据了解，三环电器位于武汉开发区，他们是全球第二大汽车喇叭生产商，去年生产了3000万个喇叭，约占全国45%的份额，客户覆盖吉利、东风集团、长城、北汽、广汽、长安、福特等主机厂，可以说全国近一半的喇叭出自这里。

在经济全球化愈发深入的当下，甚至因为国内的零部件短缺，不少外国车企也陷入了被动。FCA在欧洲塞尔维亚的工厂不得不在2月中旬被动停产。

对于产业链被尽可能拉长的汽车来说，每一环都缺一不可，而汽车又恰恰是消费市场顶梁柱，限额以上单位汽车类商品零售额占社零总额的10%。

无论是因为低迷经济还是因为肆虐的疫情，恢复汽车增长迫在眉睫。

3月31日，总理主持的常务会议正式为促进汽车消费做出最高指示。

一是将新能源汽车购置补贴和免征购置税政策延长2年。

二是中央财政采取以奖代补，支持京津冀等重点地区淘汰国三及以下排放标准柴油货车。

三是对二手车经销企业销售旧车，从5月1日至2023年底减按销售额0.5%征收增值税。

近一个月围绕推动汽车产业复苏的这曲交响乐终于吹响了终章。

3月2日工信部印发的《关于有序推动工业通信业企业复工复产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指出，要积极稳定汽车等传统大宗消费，鼓励汽车限购地区适当增加汽车号牌配额，带动汽车消费。

3月13日，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等23个部门联合发布《关于促进消费扩容提质加快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实施意见》，提出要促进机动车报废更新、促进汽车限购向引导使用政策转变，鼓励汽车限购地区适当增加汽车号牌限额等鼓励举措。

3月23日，商务部、国家发改委、国家卫健委联合发布《关于支持商贸流通企业复工营业的通知》提出，各地主管部门要积极推动出台新车购置补贴，积极推动优化汽车限购措施，稳定和扩大汽车消费。

短短几天后，商务部服贸司司长冼国义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商务部鼓励各地结合本地实际情况，出台促进新能源汽车消费、开展汽车以旧换新等措施，进一步稳定和扩大汽车消费。”

经历过疫情的洗礼，显然地方在领会指示精神这一课上学到了很多。在3月初开始，吉林、浙江、广州、深圳、佛山、珠海、长沙、株洲、湘潭、重庆、南昌、杭州等省、市地区便明确出台相关促进汽车消费政策，早早的走在了前面。

首个推出促进汽车消费政策的佛山，推出换购可补助3000元、购新车可给予补助5000元，购买国六新车每辆给予2000元补助；广州则是针对消费者购买新能源汽车给予每辆1万元的综合性补贴，对于置换或购买国六新车的消费者给予3000元补助。

重庆市商委在3月初出台“支持企业40条”政策的基础上，又再度加码“汽车消费季”，通过扶持商家、优惠消费者等多方位的举措，深度刺激汽车消费市场，快速回归正常轨道。

同样嘉兴政府也指定出台消费券发放方案，为促进汽车购买，共向市场投放4000万消费券。消费券在所有参加活动的汽车4S店通用，且在商家自主折扣基础上使用。

对于当地经济发展至关重要的车企，政策更是强劲。在吉林省购买一汽奔腾，每辆可给予购车价格3%的一次性补助，有置换需求购买一汽奔腾每辆给予一次性补助4000元，一次性购买5辆以上且在省内上牌，每辆可给予5000元补助；

长沙则是在指定经销商购买上汽大众长沙工厂、长沙比亚迪、广汽三菱、广汽菲克、湖南猎豹等车企生产的车辆，可最多给予每辆车3000元的补贴。

从指导意见到实施意见，再到通知、决定，复苏汽车行业的信号格外强烈。有人说在遍体鳞伤后，伤口会长出一双翅膀，但对于雪上加霜的汽车消费市场来说，这双翅膀是一步步按上去的。

2020是中国车市走向成熟的转折点

在几个较早推行汽车消费补贴的城市里，BC记者挑取了一些门店进行了电话采访。得到的反馈信息却不尽如人意。

在这些本就不温不火的城市里，1000到3000元的补贴似乎不够有吸引力，从3月初政策落地到目前来看，销售行为的发生受补贴影响微乎其微，基本上属于挤压消费需求的一次释放。

甚至有经销商将补贴算在了原本的销售折扣中，消费者并没有享受到额外的优惠，财政支出成为了某些汽车经销商的回血棒，刺激消费更是无从谈起。

在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看似如火如荼的救市政策，颇有几分只是雷声大的意味。来自顶层设计的三条最高指示，第一是针对新能源汽车补贴的时间延长，第二条在柴油车的报废问题上，第三条则是针对二手车市场。

产销2000万辆的主流汽车消费市场，似乎备受冷落。外界备受期待的小排量汽车购置税减免政策未能如愿以偿。相比流浪地球里增援苏拉威西转向发动机的“饱和式救援”，眼下的政策结合惨淡的环境，恐怕只能叫做“安抚式救市”。

但对于全年乘用车市场运行情况，乘联会认为2月车市低迷超预期，3-4月的车市回暖速度较慢，5月后预计恢复正常。

值得注意的是，乘联会再次下调了全年车市销量预期至同比下滑8%，较2019年末的预期2020年增1%的预测下调9个百分点。“如果国家层面没有强力的刺激政策，则2020年车市的负增长幅度可能进一步加大。”在月初的论调或许正一语成谶。

不仅仅是在这次疫情，从18年下半年SUV增速放缓的那天起，中国车市就宣告进入了调整期，下滑早已是常态。

反过来看，雾气弥漫的清晨，也并不意味着是一个阴霾的白天。

过剩的产能，繁乱的市场，缺少了强大的政策指挥棒，中国汽车行业开始逐渐由一双看不见的手接管。突如其来的疫情或许只是加速了市场调节的过程而已，这就像是一把打向坯料的锤，打掉的应是脆弱的铁屑，锻成的将是锋利的钢刀。

近两个月来，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些边缘企业甚至交的是白卷，疫情也行只是成为了他们一块破烂不堪的遮羞布，但潮水总有退去的一天。

减少无效的低端产能建设，打造具备竞争力的整车、零部件龙头，一直以来汽车行业的供给侧改革都是重中之重。不破不立，看似绥靖的消费刺激，何尝又不是一次更加深层次的“救市”呢。

在此背景下，长城汽车将2020年销量目标从111万辆下调至102万辆，净利润预期从47亿元下调至40.5亿元；广汽集团也将销量预期目标由原来的增长8%降至增长3%，2020年的销量目标由原定的222万辆调整为212万辆。

与此同时，多家车企陆续被曝出将采取下调员工薪酬的方式，以应对市场下行及新冠疫情对汽车销量带来的冲击。目前，上汽集团已经有包括上汽大通、上汽汇众、上汽乘用车等在内的多家车企被爆出将采取降薪措施，威马汽车、比亚迪、博郡汽车也宣布了将执行不同程度的降薪政策。

在这个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大时代下，不得不说，2020年也是中国汽车行业正式走向成熟的转折点。

下滑和阵痛不可怕，凡事在成熟之前，都是有苦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