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全球最大加氢站”，我们离燃料电池车有多远？

近些年，国家对新能源车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这一边，是关于动力电池新能源车的补贴严重退坡，而另一边，国家正在大力推广氢能源，发展燃料电池车。

举两个例子，第一，关于车的补贴，很惊人。市场上售卖的上汽迈克萨斯FCV80官方指导价为130万元，但实际到手仅为30万元——因为国家补贴了100万元/车。如果你在上海坐机场大巴，那么便有机会体验它们。还有你可能会在路上看到一些电动的物流车，也有一部分是燃料电池车。

第二，关于加氢站的补贴，同样数额庞大。根据《关于进一步完善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财政补贴政策的通知》，我国对燃料电池加氢站予以400万元/站的补贴，地方补贴不低于300万元/站，这个力度还是可观的，通常一座加氢站的投入大概为1200-1500万元之间。

虽然我国在2014年就鼓励发展氢能燃料电池，但直到今年3月，氢能才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在政策的驱动下，我国氢能与燃料电池汽车产业快速发展，目前我国累计推广应用的燃料电池汽车已经达到3000多辆，投入运营的加氢站近30座。未来几年将可能就进入“氢时代”了，因为根据《节能与新能源汽车路线》的规划，中国将在2020年建成100座加氢站，2030年计划达到1000座加氢站。

而上海一直走在行业前面，2007年就在安亭建好了一座加氢站，仅比全国首座加氢站（位于北京）晚了1年，日加注量800kg。到了2017年，上海建成第二座加氢站，位于西部的江桥，距离安亭仅10公里，日加注量750kg。2019年，上海建了第三座加氢站，位于南部的金山，日加注量高达2000kg，堪称是“全球最大加氢站”。

以上便是上海三大加氢站，除此之外，还有零零星星的撬装式加氢站。但那种形式类似移动厕所，只图方便灵活和低成本，氢燃料还是主要来自固定式加氢站。

那这三座加氢站现在运营得如何？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就去实地看看。

首先我们来到上海最早的安亭加氢站，它由同济大学、上海舜华新能源系统有限公司及上海航天能源有限公司共同研发并建设的，属于国家科技部于2003年‘863’项目“燃料电池汽车高压氢气加气站及供氢技术研发”的重要组成部分。

它位于上海汽车博物馆公园内，是一座商用兼科普的基地。你除了看到类似加油站的加氢机，还看到“科普开放日”横幅入口的门，任何游客都可进去参观关于氢燃料电池的原理和规划。

相比之下，我们更关心加氢本身。当天是下午3点多，正好有一辆燃料电池物流车进站在加氢，大概5分钟才加完。和加油站不同的是，加氢机按公斤计费，而不是用升做单位。但由于加氢针对的是公对公服务，所以你在机器显示屏上看不到单位价格，也没有个公开的定价标准。

不过，师傅表示，加一次氢大概要两三百块人民币，加满后续航差不多也是两三百公里，相当于1元/公里，听起来比汽油车还贵。但由于不用师傅掏腰包，他也就无所谓了。在他看来，国家主要拿这些车做试验，而试验总是要付出一点成本的，不能跟民用车比。他个人还是比较看好燃料电池未来的，断言如果有一天氢燃料越来越普及，价格肯定比现在的汽油便宜，不过最后他也强调“这需要一个过程，慢慢来”。

当天1个小时内，我也仅仅看到一辆车在加氢，似乎像加油站排长队的情况是不存在的。但随后工作人员否定了我的猜想，他们称最忙的时候，一天能有几十辆车排队加氢。不过，自从2017年有了江桥加氢站，分流了许多车辆，所以现在才不那么紧张。

他提到由于安亭加氢站比较偏，已经快接近苏州地界了，所以很多车都去了更接近市区的江桥加氢站，尤其是物流车。而来安亭加氢站更多的是机场和工业园区通勤巴士，因为这里是起点，有不少趟去虹桥机场和嘉定、青浦、松江等工业区的公共小巴。

那么，江桥加氢站又是怎么一副状况？据相关媒体称，那里是全上海“最繁忙”的加氢站。但是，实际探访的情况就没那么理想了。

江桥加氢站由嘉氢（上海）实业有限公司筹建，总投资1200万元。而这家公司由上海重塑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张家港富瑞特种装备股份有限公司和中交新能汽车运营（深圳）有限公司共同出资组建，未来1年内计划再在上海建设运营5到10座加氢站。

它的地点比较隐蔽，通过高德和百度地图都搜不到。直到我们翻阅了不少资料，才知道它位于靖远路1555号。当你驱车到那边后，并没看到什么加氢站，只看到一处围起来的工地，通过闸门看到里面有一幢还没建好的大楼。据了解，这是上海重塑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新研发中心，这家公司自2014年成立以来，就致力于向车企提供氢燃料电池发动机产品及工程服务。

▲ 还没建好的研发中心

这里只有工人和工程车进出，外人是不允许进去的。工地围墙有一座隐蔽的蓝色门，你会以为是拿临时铁板封起来的，但门的侧面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密码锁。任何能进去的内部车辆，驾驶员都要下来输密码，门才打开，看起来有点像007里的国家机密地。

从闸门外是看不到里面有加氢站的，只是一片凌乱的工地。本来我们以为走错了地方，但5分钟后，一辆燃料电池物流车缓缓开过来，停在蓝色门前后，输完密码就进去了。因此，现在能确定地址无误。

由于不对外人开放，我们跟工地工人一起混进围场，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走了几百米，绕着新大楼转了一圈，终于看到一个角落停了两辆正在加氢的物流车，那个角落是整个施工区域里最干净的地方，就像沙漠里的绿洲。

▲ 工地右侧蓝色的区域就是加氢站，被围起来

虽然这个加氢站日加注量没有安亭加氢站多，但看起来规模更大些，至少它有两台可以加氢的机器，而安亭仅有一个。所谓“最繁忙”，也远远达不到加油站排队的水平，但5分钟内就有两辆燃料电池车陆续来加注，已经算不错的了。

我们看到一台加氢机配备了三名穿工服的工作人员，这也是安亭加氢站没有的待遇，由此推断应该会比较繁忙。

但我们在加氢站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工作人员前来用警觉的口吻问我们是做什么的，由于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我们便谎称是工地工人，随后他们才放松警惕，并示意我们走开，并警告这片地方不能随便进来。

我们不明白为何这里搞得像军事禁地一样，但这种场合下，跟工作人员理论显然不适合。我们推测，江桥加氢站更偏向公司内部给燃料电池车研发和测试职能，不太愿意对外开放。

最后，我们驱车将近70公里，来到上海最偏远的金山加氢站，就是号称“全球最大的加氢站”。它由上海驿蓝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投资建设并运营，这家公司有什么来头？它是由上海舜华、上海驿动、林德集团、上海鉴鑫共同组建的加氢站投资运营平台。个别公司大家比较熟悉，比如上海舜华，同样参与建设了最早的安亭加氢站。

整个加氢站投资了5500万元，占地约8000平方米，氢气日供应能力约2吨，具备35MPa和70MPa氢气商业化加注能力。

它位于金山化工区，大大小小的关于炼油、造气的企业和供应商都扎根在此，是上海一片比较大的行业园区。金山加氢站之所以造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主要依托旁边的氢燃料制造配套企业，比如我们看到下图的“上海浦江特种气体有限公司”，诸如氦气、氖气、氢气等任君选择。

配套企业生产出来的氢燃料通过管道传输到加氢站，这也是金山加氢站有别于另外两个加氢站的地方——安亭点和江桥点都靠氢运输车提供燃料，有较高的道路运输成本，而金山点则近水楼台先得月。

▲ 工人在修管道

虽然号称“全球最大”，但我们看到它的一瞬间，则完全低于预期。它看起来跟普通的加油站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点小。里面仅有一台加氢机，另外还有两个预留位置，估计日后再装两台。但即使已经装完，也总共仅有3台加氢机，距离我们想象中的“全球最大”还有不少差距，毕竟你看到外面随随便便一个加油站，都有4台以上的加油机，有的甚至超过8台。

这个加氢站的占地面积不算小，但有一半的空间用来布置氢燃料运输和储存设备。位于一个角落有两台看似加氢机的设备，但实际上那是给氢燃料运输车用的，它们装满后便发往安亭和江桥加氢站。

▲这是给运氢车用的设备

当天我们在这里守候了将近2小时，没有一辆燃料电池车来加氢，整个加氢站看起来就像没开放一样，看起来很新，但空荡荡的。它有一幢还算漂亮干净的办公楼，虽然是工作日，但我们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因为一切感觉都无比宁静和荒凉。

不久后，楼道口出来了一名穿灰色制服的小哥，目测是一名值班人员，他是到楼外面伸懒腰的。当他看到我们，昏昏欲睡的双眼忽然有了光，仿佛在孤岛上看到了人。我们以为他像江桥工作人员那样把我们赶走，但他很友好，主动过来找我们聊天。

据小哥所说，金山加氢站每天能来一辆车就不错了，有时一天都没有。尽管如此，他和同事还要轮换值班，24小时全天候守在工位。因为氢气有一定危险性，为了避免突发事故，所以这点和加油站是一样的工作方式。

但小哥称加氢站比加油站更安全，因为氢气运输管道架在地面比较高的位置，而氢气又比较轻，如果出现泄漏，大概率直接飘上空中，不像加油站的油埋在地里。即使地面放了一些储氢罐，也都安放在带围栏的保护区域，外人很难靠近，所以大面积炸死人的概率不高。

▲ 输氢管道

不过，小哥并不看好燃料电池车的趋势，也不认为加氢站在短期内能大量铺设，当我们告知他中国将在2020年建成100座加氢站时，他笑了笑说：“不可能的，那只是目标而已，谁没个目标？目标跟行动是两码事。”

之所以让他有这样的想法，是他觉得加氢站的成本非常高，燃料电池车也很贵，并且有较高的技术门槛。他接着说：“别说动辄上亿的加氢站，就像现在的充电桩，几百几千块能建好的，也见到处都有啊，也没见充电多方便啊。电动车都发展了多少年，现在还没普及，何况电动汽车还是吃补贴的呢，没补贴谁买。所以吧，我觉得在我有生之年，是肯定不会普及燃料电池车的。”

我们想，这位小哥的看法，也代表了不少人的观点。的确，普及加氢站任重而道远。但相比动力电池车，普及燃料电池车才能真正实现“零排放”。

也许有人说制氢过程的污染也不小，但制氢方法有很多种，比如煤制氢、天然气制氢、石油原料制氢、工业副制氢、甲醇制氢、核能-热化学制氢、太阳能制氢、电解水制氢、生物质制氢。除了类似靠煤制氢、天然气制氢、石油原料制氢、工业副制氢存在污染，其他方式完全能做到“零污染”。

相比动力电池天生的化学污染（现在我国还没有完善的动力电池回收技术），氢燃料车在环保方面更加省心。

从这次加氢站的实地探访来看，我们能看到国家很重视普及燃料电池车和加氢站，有将它看作是“第二次弯道超车”的机会。

但在普及的过程中，态度又谨慎周全。比如，先从商用车运营开始，既达到试验和不断完善的目的，又能发挥它自身的功能，在加大补贴的同时又考虑到盈利收益。

此外，把最大加氢站建在化工区，也是慎重考虑后的“多赢”结果。一来带动制氢产业，让这个产业不断成熟。把制氢和其他化工企业建在一起，有利于形成良性循环，而且方便管理；二来促进燃料电池车的发展。

总之，国家在现阶段不着急将燃料电池车推广到民用，而是先完善技术和运作模式，相比动力电池车产业的激进做法，这更加科学和踏实。

不管短期内“弯道超车”能否见效，但只要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始终会有收获，你看好氢燃料电池车的加氢站的普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