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出局，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
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葛帮宁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2022年8月31日，迪斯在大众汽车集团工作的最后一天。
自这家德国汽车制造商宣布他将离开公司后，这位高管展示了韧性和专业精神。没有人能确定，他是否被裹挟着坚持，或者这是一个令人意外的个人选择。
在推特上，迪斯分享了他发布在领英上的告别信链接，并附上在Mondo Italiano餐厅举行告别派对的视频。Mondo Italiano餐厅位于沃尔夫斯堡Autostadt，建在米特尔兰运河旁边。
迪斯强调，他在大众汽车集团的工作是一种“巨大的乐趣”，但他也不会错过把公司发展成果归功于自己的机会。
他分享了一位社交媒体粉丝的一句话。有人称赞他“将一家被视为专制的骗子公司转变为绿色出行领域全球公认的领导者”，但这位德国高管很谨慎，没有说这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他把改造大众汽车集团的主语更正为“我们”，与其团队共享荣誉。
他还开玩笑说，要改变这家“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公司”有多困难。他说的是事实，大众汽车集团一直因决策过程的官僚主义和复杂而闻名于世。
迪斯的卸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2021年，迪斯开始感受到来自大众汽车集团董事会的阻力。他曾警告道，缓慢过渡到电动汽车，可能会让3万名员工失去工作。大众汽车集团工会认为，这是毫无根据的评论。迪斯不得不面对调解委员会，并且受到内部惩罚。
迪斯最终表示，裁员不是大众汽车集团的重点，保持竞争力，并跟上特斯拉的步伐才是重点。
但事情已经积重难返。2022年7月22日，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宣布，8月底迪斯将结束在该公司的工作。保时捷掌门人奥博穆（Oliver Blume）将接替迪斯担任大众汽车集团首席执行官。
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外界有很多猜想，但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真实情况。可以肯定的是，迪斯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职业经理人。如果有人说，埃隆·马斯克（Elon Musk）要聘请他管理特斯拉，外界不会怀疑。
至于迪斯本人，仿照其个性，只有在他觉得自己受够了的时候，才会从汽车新闻中消失。
按照合同，在2025年前，迪斯还将作为顾问为大众汽车集团效力。但你懂的，外界不会在大众汽车集团里再看到他。
很可能的场景是，人们会在他于2012年在西班牙坎塔布里亚（Cantabria）买下的一栋名为Pico Velasco的豪华别墅（建于1653年）里看见他。他翻修了这栋建筑，将别墅改造成一家酒店，计划于2022年9月开业。
另一个意外收获是——迪斯的别墅Ins账户，以及从这个账户里拷贝的一张照片。
| 迪斯的告别信
今天，是我作为大众汽车集团首席执行官的最后一天，我想借此机会再次向大家致谢。
大众的时光，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有价值的七年。汽车行业未来是辉煌的，但我们必须快速改变。大众汽车集团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且还在继续变化中。
我很感激所有股东和所有员工。感谢他们，让我有机会带领公司渡过一些难关，找到明确的方向——为后世塑造移动出行。
令我高兴的是，能与汽车行业以及其他领域一些最优秀的专业人士共事。能为这些强大的品牌服务是一种荣幸，包括汽车、卡车、自行车、船舶引擎，以及最近的软件、自动驾驶和电池技术领域。
其业务涵盖了世界上所有主要地区——欧洲、拉丁美洲、北美和中国，以及许多其他国家。与政治家们一起努力，让我们的产业可持续发展，并阻止气候变化，这是多么有价值的工作。
自公司宣布我的离职后，我收到很多关于我们工作的反馈，这些声音让我们感到自豪。社交媒体上有一条评论这样写道——
“你（我想说应该是我们）已经将一家被视为专制的骗子公司，转变为绿色出行领域全球公认的领导者”。这可能有点言过其实，但这正是我们想要实现的核心目标。
感谢你们所有人的信任和反馈。在奥博穆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的董事会团队的领导下，我相信，在我可以预见的将来，大众将继续保持领先地位。
01.
专制与民主
全球约有67万人在为大众汽车集团效力。此外，还有几十万人受雇于其供应商。如果再加上家庭成员，数百万人的命运直接取决于大众汽车集团。
但这家超级大公司的治理方式，却让中世纪的专制看起来像完美的民主。
最顶层，是一位拥有至高权力的首席执行官，年薪高达数百万美元。但其命运，反过来又由监事会里举足轻重的管理者决定。
该监事会的大多数选票由两个家族——保时捷和皮耶希家族控制。这两大家族之所以拥有至高权力，是因为他们是费迪南德·保时捷（Ferdinand Porsche）及其女婿安东·皮耶希（Anton Piëch）的后代。
后者是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的亲信，为纳粹建立了大众工厂。保时捷和皮耶希家族数十亿美元的财富积累由2万名被迫劳工奠定——二战期间，他们在大众工厂为德国国防军生产武器。
监事会的第二个权力中心是德国金属业协会（IG Metall）和劳工委员会。德国金属业协会首任主席Jörg Hofmann，同时也是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副主席，与劳工委员会主席旦妮拉·卡瓦洛（Daniela Cavallo）一起担任主席团（执行委员会）成员。
所有重要决定都在这里达成一致。
可以说，没有任何一家德国公司管理层和工会之间的合作，能像大众汽车集团那样完美。德国金属业协会和劳工委员会拥有一支全职工作人员队伍，确保管理委员会和监事会的决定顺利执行，并且不存在任何阻力。
仅在沃尔夫斯堡工厂，就有75名由该公司支付工资的全职劳工委员会成员，其中66人隶属于德国金属业协会。
他们拥有2500名工会谈判代表的协助。套用《商业内幕》（Business Insider）的话，这些工会谈判代表“在工厂小镇的每个角落都有耳目”。
此外，沃尔夫斯堡劳工委员会还拥有70名成员的行政机构。
下萨克森州在监事会中也有代表。社民党领导的邦政府与金属业协会和劳工委员会密切合作。持有大众汽车集团17%股份的卡塔尔酋长国也拥有一点发言权。
7月22日，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一致同意解雇迪斯。2014年，迪斯从宝马集团跳槽到沃尔夫斯堡，自2018年开始执掌大众汽车集团。
尽管关于迪斯一直有争议，但他突然被解雇还是令人吃惊。就在一年前，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才将其合同延长到2025年10月。
鉴于大众汽车集团的惯例，迪斯出局似乎也没那么意外。在合同到期前，他将继续担任顾问，此期间，他有望再赚3000万欧元。
9月1日，奥博穆接替迪斯。保时捷计划于今年秋季上市，较为一致的分析认为，奥博穆将继续领导保时捷。
保时捷IPO预计将为大众汽车集团和两个家族带来高达1000亿欧元的收入。保时捷和皮耶希家族还希望，通过发行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购买的有投票权的普通股，重新获得对保时捷的直接控制权。
2009年，在大众汽车集团和保时捷之间一场奇怪的相互收购战中，他们失去了对保时捷的直接控制权。
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对迪斯被解雇的原因保持沉默。官方新闻稿只是称，这是“双方协商的结果”。但显然，这并不真实。
除了大众汽车集团，在其他地方，迪斯受到热烈赞扬。“他展示出实施深远变革过程的速度和一致性”“他带领公司渡过极其困难的水域”“他从根本上重新调整了战略”“他启动了对电动汽车的明确方向”“他推动公司以资本市场为导向”……
迪斯其实是大众汽车集团电气化的领导者，推动这家德国汽车制造商走出涉及排放门丑闻的阴云笼罩。
迪斯清楚公司的声誉和未来正处于危险之中，因此，他推动大众汽车集团专注于电动汽车，这也让大众汽车集团被马斯克称赞为电动汽车领域第二大汽车制造商。
现在，ID.系列已成为最畅销车型之一。CleanTechnica数据显示，今年7月，ID.4销量已超过特斯拉Model 3。
02.
“可怕的吝啬鬼”
对这个全球最大汽车公司领导层的突然更迭，根本解释只有一个——大众汽车集团正在准备新一轮裁员、降薪和提高生产率，而迪斯不再被认为是与德国金属业协会和劳工委员会合作实施这一举措的合适人选。
全球汽车行业正在经历一场巨大变革，这场变革的代价却要让工人们承担。转向电动汽车只是其中一个方面，电动汽车生产需要的工作时间大大减少。
其他因素包括——来自金融市场实现两位数利润率的巨大压力；疫情导致供应链中断；俄乌战争导致能源危机加剧，以及对全球市场激烈争夺等。
大众汽车集团很早就进入了中国市场，该公司40%汽车在中国销售，且获得很大一部分利润。但现在，中国市场销量在下降，2021年同比下降14%，市场份额从原来14%~15%下降到11%。
反之，上汽集团、比亚迪、吉利汽车和小鹏汽车等中国制造商正在强劲发力，并向欧洲扩张。
迪斯的晋升与几乎毁掉大众汽车集团的柴油丑闻密切相关。
长期以来，管理层一直依赖“清洁”柴油发动机，来满足不断严苛的环境法规。当这些方法在技术上失败后，工程师们在测试台上安装了人工控制排放的软件。
美国发现了这一欺诈行为。大众汽车集团为此付出了数十亿美元的罚款和赔偿，柴油项目也因此戛然而止。
就在丑闻爆发前不久，迪斯从慕尼黑的宝马集团跳槽到沃尔夫斯堡的大众汽车集团。此前，他以无情的成本削减者著称。
作为宝马集团采购主管，他在4年内将供应商价格降低了40亿欧元。“那个时候，任何与汽车供应商交谈过的人都不及迪斯，这些公司的价格被迪斯进一步压低。”《南德日报》曾这样报道。
迪斯成了可怕的吝啬鬼，他们称他为碎骨者或榨干者。
这不仅给大众汽车集团的股东留下深刻印象，也给金属业协会留下深刻印象，尽管金属业协会在供应商工厂的成员也成为迪斯残酷采购方式的受害者之一。
迪斯被任命负责大众品牌。与豪华品牌不同，大众品牌利润率很低。柴油车丑闻之后，他被认为是那个能够铁血扭转整个集团的人。
随后，迪斯将全部精力放在电动汽车上，将特斯拉及其无情的老板埃隆·马斯克视为榜样，且多次与马斯克会面。
在沃尔夫斯堡，迪斯启动一个全新超级工厂建设，耗资20亿欧元，从2026年开始，Trinity电动车型将在这里下线。
在萨尔茨基特，就在迪斯被解职的前几天，一家将使大众汽车集团独立于中国供应商的电池工厂建设已经奠基。德国总理肖尔茨（Olaf Scholz）亲自到场。
最终让迪斯丢掉工作的是，正如商业报纸所言，他的“对抗性管理风格”和“缺乏外交技巧”。
据《商业内幕》报道，他不仅冷落了拿着高薪的大众汽车集团员工（他曾在更大规模的集会上攻击他们），还冷落了劳工委员会和德国金属业协会，让他们越来越难以对即将到来的困难保密，也难以让员工平静。
例如，在去年秋天的大众汽车监事会会议上，迪斯宣布大众核心品牌将裁员3万人。他说，1/4工作岗位是多余的——这一言论立即被泄露给了媒体。
迪斯与劳工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紧张，但这并没有影响后者在去年夏天投票，决定将迪斯的合同延长到2025年。
当两大家族决定抛弃他时，迪斯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根据报道，两大家族开始倾向于终止迪斯的合同。除对抗风格外，他们还指责迪斯造成Cariad软件部门延误和大规模成本增加，迪斯应对此负责。
Cariad为大众汽车集团所有品牌开发软件。由于延误，保时捷和奥迪都不得不推迟新车型推出。
03.
迪斯下台的四个猜测
以下将提供4种猜想——所有这些，很可能都与迪斯下台有关。
其一，Cariad。
大多数报道均围绕两大家族因为Cariad软件延迟而感到失望，这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过去一段时间，宾利、奥迪和保时捷的专用电动汽车平台，不断因Cariad问题而延迟。奥博穆证实，保时捷e-Macan将推迟一年上市。而且，保时捷在Cariad子公司之外，还开发了自己的软件。
其二，销量。
虽然关于纯电动汽车销量增长的报道屡屡见诸报端，但这是整体市场环境发挥的主要作用。自迪斯上任以来，大众汽车集团汽车销量一直在下降。
当然，有几个主要因素削弱了汽车行业——比如疫情，再比如俄乌战争造成线束短缺等。
现实数据是，2019年大众汽车集团销量为1090万辆，2021年销量仅为890万辆，2022年销量仍在下降（上半年下降22%）。
虽然每售出一辆汽车的利润有所增加，但趋势影响很大。很难证明迪斯是否设法避免销量进一步下降，或者根本无法阻止这种下降趋势。
其三，迪斯是个局外人。
这个说法来自一位记者Alex Voigt，他一直在报道德国汽车工业及其电气化，而且认识比较深刻。他认为，迪斯在大众汽车集团一直不受欢迎的原因如下——
与迪斯一起工作的几百名高管从未真正喜欢过他，因为多年来，他一直是一个局外人，也从未被认为是大众汽车集团内部真正的一员——他不是在大众汽车集团成长，而是在宝马集团成长。
Alex表示，尽管迪斯在宝马集团的职业生涯使其成为汽车行业的优秀高管，但大众汽车集团作为一个组织要复杂得多——
“大众汽车集团由政客、工会和私人家族控制。讨人喜欢、尊重和建立共识是大众汽车集团的关键要素，而这位首席执行官在这三个方面都失败了。”
为此提供证明的是，迪斯经常提到特斯拉能力优于大众汽车集团，这只会让大众汽车集团的经理们失去动力（不管媒体喜欢不喜欢）。
尽管如此，必须承认，大众汽车集团确实有很多地方需要从特斯拉那里学习。
其四，居功自傲？
实事求是而言，没有太多媒体公开报道迪斯“明显缺乏领导力”“以自我为中心”和“居功自傲”。但7月29日晚，大众汽车监事会圈子里有人这样形容过迪斯。
有文章这样写道，迪斯的对抗性领导风格受到了批评，迪斯甚至“经常欺负Ralf Brandstätter”，后者目前是大众汽车集团中国业务负责人。
事实上，迪斯并不经常遵循一般的共识。在重大决策时征求所有利益相关者的意见，这肯定对他不利。最明显的例子是，路透社曾报道，迪斯表示，如果新Trinity项目不成功，就必须裁员3万人。
这也可能是劳工委员会和金属业协会没有抗议解雇迪斯的原因。同样的原因也适用于下萨克森州（具有影响力的20%选票）——失去3万个工作岗位意味着什么？将使州领导人非常不利。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Automotive News、Linkedin、Teslarati、Autoevolution、WSWS、the EV Universe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